赭鹿

我的微博:@飞天芝士上线中,文被屏蔽了去那里找找有没有补档。

【玛格达X巴里斯】Memento mori(上)

*注意:现代AU,但是有各种种族和魔法,巴伐伦卡大公白色恐怖了凡瑟尔的故事。所以说是个《V字仇杀队》Paro

*Memento mori:拉丁文,“记住你终有一死”

*预警:我流(无论如何看上去都不像个好人)玛格达:火属性/混乱中立/反抗者。场面人,毁容。 

*本文有很多人迫不得已拿了反派剧本(并且死了),大家需要理解,这个故事需要的反派真的太多了。

*BGM开《One Day More!》得了(……)

One day to a new Beginning

Every man will be a king

There’s a new world for the winning

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

 

 

 

 

 

Memento mori(上)

 

 

我们是死者。我们的唯一真正生命在于将来。我们将是作为一撮尘土,几根枯骨参加将来的生活。

 

 

01

 

12月24日,圣诞节的前夜。

巴里斯·萨坎穿过黑暗的街巷的时候,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灯泡在黑夜里奄奄一息地闪烁着。广播已经开始播放音乐——冷酷,机械,后面是一长段严肃的解说词,是关于违反宵禁之后的可怕后果的:时间已经过了十一点了。

那只是一种说法罢了,没有几个违反宵禁第二天能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任何一个法庭上面,他们其中的大部分在阴沟里面缓慢地腐烂膨胀,剩下的直接被丢去终身监禁了。

少数人拥有这种在宵禁时刻在街上行走的“特权”,秘密警察,政府要员等等。其实没有人会真正把在这种寒冷潮湿的季节在深夜上街当成一种特权,特权只是为了彰显他们的与众不同而已。这一日天上正下起大雪,正常人本应该跟自己的家人在一棵蠢圣诞树下欢度圣诞前夜,巴里斯被法务部的一桩案子拖到了现在这个时候。

那是一个被人们称之为“文化案件”的事情,无非是一个在这样的大局下还表现得傻乎乎的诗人写了几行非常不合时宜的美丽句子——以巴里斯的文学素养他也看不出来不合时宜到什么程度,那是一个描写吟游诗人用歌声打败了恶龙的叙事诗,如果当局一定要认为恶龙在暗示巴伐伦卡(因为它的鳞片是黑色和金色的)的话,那么巴里斯本人也没有办法。

现在这个时候,尤文和巴尔贝拉应该正在家里,这一年圣诞节郎万仍然不在国内,或者冷静地考虑,像是他这种身份特殊又常年居住在国外的人,八成无法通过回国的审查,以防给他们带回什么激进可怕的思想。往好里想,也许巴尔贝拉结婚之前他们兴许能见上一面。

生活就是这样:大体上依然是一成不变的、无聊的,他踩过地面上肮脏的积水和雪,和北方之火党执政之前军队的皮靴践踏过鲜血没有什么两样,和他无法拯救那个写了几句不合时宜的句子所以终有一天要在焚尸炉里被烧成灰烬的倒霉诗人的枯骨也没有什么两样。

他现在唯一可以聊以慰藉的可能是,等他回家以后,壁炉的架子上的那瓶酒还剩下一瓶底的残余,是这个月供应品剩下的部分。这种劣质酒精的味道并不讨人喜欢,尤文因为官职的原因,那一套分配会比他稍微高级些,处于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实际上他们最后都把那些东西——午餐肉罐头,在黑市上卖得比驳壳枪还贵的真正放了砂糖的饼干,茶叶——给了巴尔贝拉。

这点对于酒、壁炉和只挂了一条小彩灯的孤苦伶仃的圣诞树的幻想在巴里斯被小巷里转身的时候被打碎了——因为什么坚硬的东西抵在了他的肩胛上,有着枪支的重量和枪支的温度。

他听见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不许动。”

巴里斯的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秘密警察。

“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吧?”另外一个声音问道,听那阵杂乱的脚步声,他身后至少有三个人。在这个时间遇到盘查倒并不奇怪,但是巴里斯担心的其他的事情……也就是他们一直在等待、并且知道总有一天会来临的事情。

“我有通行执照。”他冷静地回答道,但是身后有个人抓着他的肩膀粗暴地把他转了过来,手电筒的光芒晃得人眼前泛起暗紫色的光斑来。

他能感觉到对方在打量他,之前那个冷冰冰的声音问道:“你是巴里斯·萨坎?”

很好,下一秒就有一把刀抵着他的咽喉了,巴里斯不能说他很吃惊——要是你在局势稳定的前夕,曾经参与过把反抗者送出国外这种事,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如果你是个无党派人士,然后在法务部里在量刑上屡屡与你的同事不合以外,就知道早晚会有这一天的。那个年头他们还未曾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但是现在想来无论如何也不算毫无准备了。

抹掉一个人并不困难,没人会不知好歹地去问某个部门忽然空出来的某个办公桌是怎么回事——甚至,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安全,就算是尤文也不会去问。

所有人都学会假装一切都不曾发生,除了记录在官方记录上的那些以外,什么都不曾发生。巴里斯的眼睛适应了手电筒明亮的灯光,三个高大的人影屹立在他的面前,然后第二天他的骨头也要在下水道里被老鼠啃噬。

他感觉到刀尖上面施加的微妙的压力,下一秒,他们头顶上那盏路灯忽然熄灭了。

一时间周围唯一的光源只剩下对方握在手里的那支手电筒,巴里斯不知道自己的面色在灯光下是不是如同幽魂一样惨白的。但是随着什么东西落下的轻而利落的一声,那个握着手电筒的秘密警察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他的手臂自手肘以上忽然齐齐截断,在光源猛然落地的那一瞬间,巴里斯感觉到有温热的血溅在了自己的手指上。

在手电筒滚进路边的垃圾堆里、他的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那把刀就已经惊慌地挪开了。他看见一个人影落在他和那三个秘密警察之前,斗篷被风卷起来的黑色下摆就好像是鸟儿展开的黑翼。

下一秒,手电筒沿着坎坎坷坷的路面一路滚远,咔的一声熄灭了。离他们最近的光源是至少五十米开外的另外一盏路灯,巴里斯眼前只有一点光泽模糊的影子。

“掳掠人的,必被掳掠;用刀杀人的,必被刀杀——”

巴里斯听见一个懒洋洋的女声说道,那声音是低沉的,似乎贯穿着笑意和怪异的甜蜜。他看见出鞘的利刃的刀光,然后就是更多杂乱的碰撞声,枪支或者什么其他金属落地的沉重的咣当声。

风中弥漫着一种逐渐稀薄的血腥味,一声惨叫从黑暗里面爆发出来,又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扼住了脖子,就怪异地沉寂了。

“圣徒的忍耐和信心就是在此。”

几十秒之后,一切归于寂静。

巴里斯头顶上方的那盏灯闪烁了一下,重新亮了起来。

他看见了那个忽然出现的神秘的黑衣人——的确是身材纤巧的女性,身体严严实实地罩在黑衣和斗篷之下;她的头发是金色的,但是看着在光照下那怪异的质感,巴里斯很怀疑那根本就是假发;她的脸上带着一个怪异的白色面具,嘴角和眼睛都用红色勾勒,看上去就好像是一个诡异的笑容。

而他们两个人中间倒着三具尸体,鲜血在地面上面流淌开来,和那些脏雪融为一体了。

“您没事吗?”这个如同深夜的幽灵一般忽然出现的怪人问道——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全看个人标准如何。巴里斯的脖子上有一道很浅的刀口,现在正在往下淌血。

“我很好。”所以他说。

那人微微地歪了一下头,不知道是思量还是嘲讽,在那面具怪异的阴影之下,巴里斯看不见她的眼睛,只能看见那两个怪异的黑色空洞。他们沉默了一到两秒,足以巴里斯把事情想得一清二楚——意即,这个人当着他的面杀了三个秘密警察,他们街道附近悬着两个摄像头和不知道多少隐藏摄像头。

简洁明了,而且非常令人感到不愉快,尤其是这几个秘密警察之前想暗杀你的时候。

巴里斯瞧见对方利落地把刀收入刀鞘,在斗篷微微晃动的阴影之间,他看见她的身体一侧至少还挂着三四把同样的短刀。然后她抬起头来,向着他伸出手,手指包裹在黑色的皮革下面,显得冰冷而不近人情。

“既然如此,”这个人说道,“介意和我散散步吗?”

“可是您是什么人呢?”巴里斯反问道。

那个人向前迈了一步,巴里斯听见她踩进血泊里的清晰的水声。然后她笑了起来,声音听上去有一种做作的柔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甜蜜。

“坟茔里的幽灵,魔鬼,或诸如此类的。”她向着倒在地上的尸体扬扬下巴,面具的红唇让她看上去总是在微笑着的,“他们会这么认为,对吧?”

 

 

02

 

——“疯狂”。

你出也受咒诅,入也受咒诅。

甚至你因眼中所看见的,必致疯狂。

“我其实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巴里斯喃喃地说道,他们站在一栋楼的屋顶,就是《凡瑟尔日报》报社大楼的最顶层,在整个城市数一数二的摩天楼的楼顶可以俯瞰最繁华的几个城区的夜景,那是汇聚在一起的炎流般的金色灯光。

“很多事情都不是好主意,比如说如果您现在回去的话说不定你们全家都会被抓。”对方轻飘飘地回答。话虽如此,但是巴里斯还是没法很轻易地忘掉眼前这个人撬开电梯去控制面板强行启动电梯的场景。

“你很了解我吗?”巴里斯微微地一挑眉,问道。他现在的确别无选择,等到那三个秘密警察的尸体被发现了,他就玩完了。

但是如果那三个人没死,他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玩完了,所以也不好抱怨什么。

“我了解任何我觉得需要了解的人,您,这个城市,历史——”对方哼笑道,她向着前方的夜风中伸出手去,在虚空里略略一抓,“1789年12月25日,巴里斯先生。”

“……凡瑟尔爆发了一场动乱,当时的反抗军冲进琥珀王座,意图推翻圣女的统治。在那次事件中琥珀王座在大火中化为废墟而不得不重建,但是他们的谋求并没有成功。”巴里斯回忆,那是历史书上常见的故事——过去常见的,北方之火执政以来,课本上不怎么讲反抗者的故事了,“但是我不明白——”

他的话并没有说完,因为远处的钟声已经敲响了十二声,那座大钟就坐落在琥珀王座的顶端。圣女统治在十九世纪末就结束了,那座华丽的宫殿再也没有人居住,除了白天可供人参观之外,基本上就是印在钞票上的一个国家象征。

巴里斯忽然发现,他们所在的高楼往正北看去,就正对着琥珀王座的那个高高的钟塔。他心里忽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种预感在几秒钟之后得到了证实:也就是钟声响完第十二声,余音还在空气中不断地震颤,就在这一刻,他忽然听见音乐声响了起来。

是恢弘的弥撒曲,一听就是很耳熟的曲子。它们是从那些街头的广播喇叭里播放出来的,巴里斯还从没听过那个喇叭里放过除了紧急通知和宵禁提醒以外的其他东西。

Solvet saeclum in favilla

(尘寰将在烈火中熔化)

Teste David cum Sibylla

(那日子才是上主震怒之日)

巴里斯猛然转头看向他身边的人,那面具看上去就如同某种坚硬的石膏假面。

Quantus tremor est futurus

(审判者未来驾临时——)

音乐声逐渐推高,然后是一声爆炸的巨响。在他们的正前方,琥珀王座华美的钟塔在一片猛然窜起的烈焰淹没了,那栋建筑物从中间开始折成两段,失去了依凭的上半缓慢地向下坍塌,逐渐落进了下方的腾盛的烈火之中。

然后,巴里斯看见琥珀王座周遭的灯光忽然熄灭了,那些灯光一个街区挨着一个街区的熄灭,分别向着西北和西南方延伸出两条平直的线,然后又都向着南方延伸。那些灯光熄灭的黑暗街区构成了两条平行线,从他们两侧的城市之间越过,看上去就好像是——

“‘M’,”巴里斯读到,他凝视着对方,问道,“你……”

在澎湃的乐声的残余里面,对方轻轻地哼笑了一声,温和地说:“这样,虽然不是个真名……但您也可以叫我玛格达。”

 

 

03

 

“……发生了一起爆炸事故,初步查明是天然气爆炸,因此在此也提醒市民,要注意……”

玛格达推开门的时候,从屋里先一步传来的播报新闻的声音,那个播音员的声音巴里斯也很熟悉,正是调查局——话说这样说的,人人都知道那是秘密警察头子——局长蒂拉·乔卡瑟尔的儿子冈萨洛,他隐约记得尤文好像挺不喜欢那个人的。

这是一方面,但是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个地步的呢?事实证明他现在是跟着一个反抗者回家了……好吧虽然说显然因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现在正在被暗杀,但是这也……

他跟在玛格达的身后走进了门,然后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喊道:“小姐!!!”

然后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就扑进了玛格达的怀里,生生把她撞得后退了一步,巴里斯眼见一条蓬松的条纹尾巴摇晃得就跟电风扇一样,愣了至少五秒钟才反应过来。

欧灵?

这不能怪他,他有大概十年没见过欧灵了,移民、异教徒、同性恋、欧灵——那是他们第一批抓进所谓的“改造所”的,在那之前的战争中,苏拉就已经被杀得近乎灭绝了。他们认为欧灵都是品行不定的小偷,被清除之后有利于维护社会秩序。

自此之前,巴里斯都不知道凡瑟尔还有活着的欧灵。

“这是莫缇缇,”玛格达说,她顺手揉了揉对方的头发,那孩子的耳朵摆动着,发出了一串不得体的咕噜声,“她会帮我做饭,鉴于我做饭实在是不怎么好吃。”

巴里斯不知道该说什么,正常人不知道怎么跟当着你的面杀了三个人然后炸了琥珀王座、最后用灯光在整个城市里画了自己名字的首字母的人说话的。他小心翼翼地环顾周围——他们之前下废弃了的下水道走了一段,眼前的房屋看上去完全是处于地下的,墙壁上面挂着昏黄的灯光,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这种工艺在战前还算是常见,在施行配给制的战后几乎看不见这种东西了。

墙上是一排排的挂画,墙角摆着一些看上去就很贵的雕塑艺术品,剩下的部分被那些会在第一时间被没收的东西摆满了。只有一面墙是被郑重其事地空出来的,从左到右依次挂着三幅油画:附身查看石碑的牧羊人、用手抚摸着骷髅的女人、手持三色旗的自由女神。

“那些都是真迹吗?”巴里斯犹豫着问道,“我很确定它们中间大部分都收藏在卢浮宫。”

“十五年前的卢浮宫,”玛格达轻轻纠正道,“剩下的时间它们在违禁品仓库里积灰,所以,我想用它装饰我的客厅也没有什么不好。”

这个时候莫缇缇已经碎碎念这要给她家小姐和客人(她说这个词的时候显得过于激动了,显然她家从来没有来过客人)倒茶而跑远了,巴里斯的目光掠过一副他推断是扬·凡·艾克的《乔凡尼·阿尔诺芬尼夫妇像》油画,那副画就特别平易近人地摆在一个画架上面,但是他可没忘记他小时候和他哥哥一起英国国家美术馆参观它的时候的场景。

“随便坐吧,让莫缇缇看看能不能给我们找什么东西吃。”对方放松地说道,她这么说的时候坐在了放在墙角的一个带着奇丑无比的亮粉色波点的豆子沙发上面,并且整个人都陷了进去(这个丑沙发后面的雕塑是《拉奥孔》吗?)。

巴里斯看着她,斟酌了半天才问:“……你在室内也带着这个面具吗?”

对方的头歪了歪,看上去是撇了他一眼,然后她问:“在您问一个带着面具的不法分子为什么不摘面具的时候,真的感觉逻辑能自洽吗?尤其是您是凡瑟尔的法务部长的时候?”

“……”巴里斯卡了半晌,然后才继续说下去,“在我的职务上我并没有多少选择的余地,说到底我也是他们为了牵制萨坎这种无党派的大家族的棋子罢了。”

“在战前,我听说您的哥哥郎万·萨坎是自由党的领袖?”玛格达想了想,问。

“现在已经没有自由党了,但是当时他们以为他会当首相。”巴里斯苦涩地耸耸肩膀,这就是到现在他哥哥都不能回国的原因之一,“但是谁也没想到,显然巴伐伦卡在对苏拉战争的决策上更符合民意……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在边境村庄被屠戮的情况下,显然人们更想要一个手段强硬的执政党。”

那个时候,还没有人想到事情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中间莫缇缇又来了一趟,给他们送上了一壶咖啡——不是那种一股开水味道的速溶咖啡,而是真正的咖啡豆磨出来的咖啡,还配了牛奶和砂糖。

“我知道您在想什么,”玛格达说道,她的声音里有极为轻微的笑意在浮动,“像是这种应该上电椅的人竟然过着如此奢侈的生活,对吗?”

“你的房子里有一半的东西,当局都不会承认它们存在。”巴里斯说道,照着自己的喜好往咖啡里加东西——一种模糊的说法,他几乎都不记得自己的喜好了,最近的十来年之间,他们并没有选择这种口味的余地。

玛格达盯着巴里斯的动作,他的手指在灯光下面是一种温暖非常的昏黄,手指之间盘踞着浓重的阴影,然后她就发现这个人吃东西的口味竟然还挺甜的,她在这里面看出了让莫缇缇调整菜单的必要性。

“如果您也愿意去截供给巴伐伦卡家物资的货车的话,您也能过上奢侈的生活。”玛格达说。

巴里斯搅拌咖啡的动作停下了,他抬起头来:“那是你干的?调查局的人以为是货车坠崖了。”

“两年之内坠崖了三辆,算了吧。”玛格达哼笑了一声,“如果您今晚还想睡的话,我建议您少喝一点儿,我拿不准喝了十几年速溶咖啡的人对这东西的接受度如何——当然了,我觉得您也睡不着,对吗?”

她等待了一两秒钟。

“你是怎样安排我的?”然后巴里斯问道,“你自己又有什么打算?”

“怎么?”她问,“您已经准备接受我的安排了?”

“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不是吗。”巴里斯轻轻地说,“他们现在估计已经把我当做你的同党来搜查了。”

“我建议您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莫缇缇会给您安排房间。当然了,如果您想要离开我也不会阻止,虽然我担心如果您离开的话恐怕活不过三个星期,您自己也是清楚这一点的。”玛格达说道,她把瓷杯放回托盘里面去,巴里斯听见了一声脆响,“很快,这一切就会结束……然后您去什么地方都可以了。”

他真的有点像问,怎样结束?他有些隐约的预感,关于眼前这个人想要干什么之类……但是还是不问为好,他觉得玛格达还没有信任他到把这种事告诉他的程度。但是,那就又衍生了另外一个问题。

“你不担心我会出卖你吗?”巴里斯终于问。

玛格达低笑了一声,她的声音惯常地有一种这些年中他们用来代替砂糖的那种木糖醇的怪异甜味,听着让人心里不舒服。

她说:“您会吗?”

 

 

04

 

“就算是你们再搜索也没有什么用,我叔叔从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

巴尔贝拉恼火地说道,尤文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冷静。

说真的,尤文·萨坎不是没有料到那一天,实际上他觉得,他叔叔那种人能在这样的世界里活个十五年已经很了不起了。但是他一直以为,巴里斯早晚有一天得死于一场暗杀,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里面,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而不是现在这样:一群秘密警察把他家搜了个底朝天,原因是怀疑他叔叔参与了什么恐怖活动。

“所以说,”尤文慢吞吞地问道,“凌晨发生的那事情果然不是天然气爆炸吗?”

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抬起头来——阿伦,好像是这个名字,年纪轻轻就在调查局升到了很高的位置,全靠他敏锐的观察力;但可惜的恐怕不可能再往上升了,正直的人都活不了多长时间——那年轻人苦恼地皱着眉头,说:“萨坎先生,您知道,我们不能透露……”

然后他就被打断了。

他的上司卢瓦尔风风火火从房间对面冲过来,晃着手里的手机:“先撤退,凡瑟尔之声电视台出现了一个紧急事件!”

尤文一挑眉,但是下一秒卢瓦尔狠狠地刮了他一眼,神情混合着无奈和“如果你说出去你就死定了”之类的意思。巴尔贝拉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而这些把他家翻得一团乱的警察正穿过整个房间,一窝蜂向门口走去。

尤文无声的啃着指甲——他想事情的时候的小动作——事情好像变得有趣了,凡瑟尔之声……?

他觉得不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为好,鉴于那帮人很可能在他的房子里按了窃听器。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最好能试着联系上他那不争气的老爹。

凡瑟尔要有大事发生了。

 

 

冈萨洛一动也不敢动——正常,当一个人用刀抵着你的脖子的时候,你也会这样的。

三分钟之前这个人从窗口破窗而入,鉴于这是十五层,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荡过来的。两分钟之后整个屋子里除了冈萨洛之外的人就全部倒地了,刀刃压在冈萨洛的脖颈之间的时候,他能闻到萦绕在鼻尖的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对着显示屏上面映着的倒影,他能够隐约地看见黑色的斗篷和惨白的面具,对方的身量纤细,很可能是个女孩……虽然看她把别人捅个对穿的姿势的话,真的不像是这样的。

“劳驾,”对方说道,“帮我放一下这个。”

好极了,听声音还真的是个女孩。包裹着皮革的手把一张光盘推到桌面上,冈萨洛盯着那东西,说话的时候尽量让声音不要颤抖:“我猜测当局不会喜欢你要播出的东西的。”

“我猜您也不喜欢被一把刀捅穿喉咙,”对方轻飘飘地回答,与此同时一声巨响从门口传来——门是反锁着的,而且门锁八成被彻底地破坏了,可以想象外面有一群绝望的保安试图撞门,几分钟之内秘密警察的人就会赶到。“所以您不会不照我说得做,对吗?”

现在冈萨洛面前是整个演播室的仪器,他能轻而易举地把这个人的光盘里的不管什么东西(不会是他喜欢的,他猜)播放到每一台电视机上,这就是问题所在。

“我是乔卡瑟尔家的长子。”他咬着牙回答。

“的确如此,”他听见对方说道,声音里面有震颤的笑意,“但,您和其他人是不同的,对吗?”

冈萨洛愣了一下,他的眼睛睁大了:“你……”

 

 

“操。”在收获了撞在门上而酸痛的肩膀以后,卢瓦尔真情实感地说道。

他们对夜里发动袭击的人一无所知,通过监控录像看是个戴面具的怪人,还有那个“M”……他们本来是打算从巴里斯·萨坎入手的,但是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对方竟然自己找上门来了。

卢瓦尔和至少十五个队员堵在门口,全副武装的后援应当还在赶来的路上,他身边现在站了一个看上去心急如焚的电视台的什么主管。其实平心而论,卢瓦尔并没有太明白为什么对方会选择对电视台下手,又或者这个主管为什么会焦虑成这个样子,但是——

“您不明白!”那个主管看上去真的要崩溃了,“这个……”

然后她被打断了,下一秒,挂在走廊尽头的电视一闪,本来关闭的屏幕忽然打开了,有一个人影出现在了屏幕上——黑衣,白色的面具和怪异的红色笑脸,坐在标着巨大的血红色的“M”的背景前面,无论如何都似乎在微笑。

“女士们先生们,”他们的犯罪嫌疑人轻松地说道,“大家早上好。”

那个主管发出一声哀叹:“哦不。”

 

 

“什么叫不能关掉,现在那个混蛋把这段视频在凡瑟尔的每一台电视上面播放!现在她正在公然宣称她对昨天的袭击负责!”蒂拉·乔卡瑟尔狂怒地穿过调查局的走廊,电话那头是倒霉的卢瓦尔,“现在你们没有更多选择,要么带着她的尸体来找我,要么带着你的辞呈来找我!还有,如果冈萨洛出了一点——”

“母亲!”

琳娜从另一条走廊冲过来,蒂拉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几乎让她僵住了。但是琳娜还是伸出手,她的手上拿着一部电话,现在显示正在接通的状态。

“巴伐伦卡大公的来电。”她说。

 

 

“谢谢您的配合。”玛格达说,话虽如此,她似乎没有把刀挪开的意思,操作屏幕上显示视频正在播放。多亏近年来凡瑟尔之声电视台应用的新程序,显然,为了在首相讲话的时候确保每个人都在收看,他们在目前出售的每一台电视里都植入了强制开机模式。

“那您能行行好把手挪开吗?”冈萨洛咬着牙说道,他感觉到颈间有一丝刺痛,显然鲜血正在往下淌。

而电视里那也是带着虚伪的笑意的声音正说着:“然而其实你我都清楚,北方之火党凭着并不公平的竞争站在了现在的位置上。我们生活的基础是谎言和屠杀——”

“我可以先预告一下,我会把您打晕的。”对方说,“好给您脱罪,这样您倒可以说是我击晕了你之后自己操作的,虽然上帝保佑,我真的不知道这玩意要这么用。”

“——苏拉战争,其实只是——”

“我以为你们这种反抗者不会这么温柔的。”冈萨洛冷笑了一声。

“因为您在棋盘上还有一席之地,所以不能死在这种地方。”他身后的人轻飘飘地回答,“或者,我不是一般的反抗者,我是可爱的反抗者,您可以挑一个信。”

下一秒,那把刀猛然抽走了,但是冈萨洛没有来得及做什么,他甚至没有来得及回头看看那张奇怪的面具,后脑就一阵剧痛。

他昏了过去。

 

 

“苏拉战争,其实只是一场骗局。”电视上的人说道,声音平缓,“正如战争初期所有人的疑惑那样,性情温和的苏拉本不会轻易向人类发动攻击。但你们亲爱的首相巴伐伦卡先生一手操控了这场战争,另一方面又提出好战的主张,很快赢得了你们的爱戴——”

这个时候莫缇缇正在厨房岛那边忙活什么,巴里斯盯着电视——他应该料到的,比如说你住在玛格达这种人的住处,那么她出门八成就是去搞事情了。

他现在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感叹道:“莫缇缇,你家小姐真的是……”

“疯了?”莫缇缇从一堆胡萝卜上抬起头,“玛格达小姐说别人会这样评价她。”

“……我不是这个意思。”巴里斯疲惫地说道,“说真的,她的计划是什么?”

他不应该这样问的,总有一种心怀鬼胎地打听别人的计划的意思,再者说是在做“这种”计划的人,就似乎是他想要背叛对方。但是……

“我不知道,”莫缇缇说,她的眼睛闪呀闪呀的,怎么看无论如何都说的是实话,“但是玛格达小姐经常对我说,等到她死了以后,我要学会自己生活。”

巴里斯吸了一口气,然后有慢慢地吐出来。应该怎么说呢?也许世界上没有比把当年苏拉战争的旧事再拿出来说更好的自寻死路的方法了。

也没有比把这件事摆在所有人面前,更好的结束这一切的方法了。

他早该料到的。

 

 

“上校,”阿伦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卡住了,他紧紧地盯着电视屏幕,仿佛可以从里面窥见什么白纸黑字的真相一样,“她说……她说苏拉战争是当年由螺旋尖顶一手操控的?”

苏拉战争的时候他还很小,本不应该如此在意……如果他不是生活在头几个被苏拉屠戮殆尽的村庄里的话,他本不应该在意的。那样他就可以跟普通人一样,开开心心地、如同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生活在这样的世界上,生活在这种压抑但是温暖和平的世界上。墙上贴着每个人是孩童时都要背诵的口号,“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

但是……

然后他被卢瓦尔踹了一脚。

阿伦当然明白,现在谈起这个无论如何都是不明智的,他们都应该学会对真相缄默不语,但是真相就真的毫无意义吗?

他在这种纷乱的思维中没有任何头绪,而下一秒他就听见了什么断裂的一声巨响——那扇该死的门终于被撞开了。也就是门随着一声巨响倒向的那一刻,什么东西咕噜噜滚到了人群中。

手雷!这个念头在阿伦的脑海里一闪而过,而他的身体大部分还是交给了条件反射,他立即向前面扑出去了,但是依然不够快,他身后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炸响,热浪席卷了他。

下一秒阿伦就被热浪掀出去了,他重重地撞在墙上,真希望自己没有断一两根肋骨。也就是他晕晕乎乎地撑着身体坐起来的那一刻,他看见那个漆黑的人影从火光中走出来,火舌温柔地舔舐着她的衣角。

人生就是处于这样接连不断的选择中的,阿伦握着手里的枪的时候,感觉到手指因为落地的时候撑住地板的那一下而慢慢地肿胀起来,但是……

“不许动!”他瞄准那个人,大声喝道。他看见卢瓦尔倒在不远处,不知道是否活着,但是至少也得是个严重的脑震荡,鲜血从他身下流出来。而那个人停住了,面具上的红色也好像是潦草的血迹。

这个人在说谎吗?她是正确的吗?或者问题在于——掌握这真理的人就能为了最终目的杀死无辜的人吗?或者是坐拥大权的人就能屠戮别人呢?

人生是接连不断的选择,阿伦先生为了自己的疑惑而迟钝了一到两秒,这些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情。一滴鲜血从指尖落到地上的时间,对方抢上前来打掉他手里的枪的世界——

手枪落在地上的时候发出一声脆响。

下一刻阿伦就已经猛地抓住了对方的手腕,从绑腿处把刀抽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再一次慢上片刻。许多事情发生在同一时间,也就是他的脚踝被重击跌倒、而刀刃似乎是刺进了什么东西里面的时候,鲜血或者是别的什么溅上了地面。

然后他失去平衡倒在地上,那个黑衣的怪人重重地压在他的身上,他受伤的骨头一阵刺痛。

那个人卡着他的肩膀,力道重的不像是个女性了。下一秒,对方咔嚓一声把他握刀的那边肩膀关节卸掉了。

刀子从他因为剧痛而颤抖的手指之间落在了地板上面。

多年以后,阿伦不会记得他是否痛呼出声,但是他依然记得那个人开口的时候的声音,低沉、柔和、听上去就好像是笑。

“阿伦啊。”她感叹似的说道。

“什——?”

但他没有说完,那漆黑的衣角在他眼前一掠而过,就好像是飞鸟的羽翼。

 

 

“我的天。”巴里斯说,事情发生在玛格达把第一滴血落在地毯上之后的片刻。她的手套是黑色的,看不出情况到底如何,但是出血量真的有点吓人了。

“劳驾,医药箱在墙上那个架子上面。”玛格达说道,一边指使巴里斯去拿东西一边脱掉了手套。巴里斯的脚几乎被看见的景象钉在了原地,导致他拿东西的时候几乎一个不小心摔在了地上——

那是一只……他不知道用什么语言才能形容的手,皮肤上全部覆盖着层层叠叠的烧伤的疤痕,那是一种恐怖的熟红色,于是皮肤怪异地光滑,覆盖着横纹,没有指甲。现在她的手指之间有一道刀伤,从食指和无名指之间一路向下,几乎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玛格达就好像不在意似的,声音平稳的有点吓人,她似乎是理所应当地伸出另一只手,说:“双氧水。”

巴里斯从药箱里把那瓶子翻出来,拧开递给玛格达。对方没有什么反应,他自己倒是要手抖了,他看着对方过于熟练地单手用双氧水清理伤口,看不到表情也听不见任何声音,除了她的呼吸稍微急促了一点点。

“如果可以的话,您可以帮我缝一下伤口吗?”玛格达问,她把双氧水放在柜子上,在木头上蹭了一道鲜明的血痕,“我缝这种位置的伤口比我做饭还糟糕。”

巴里斯还能说什么呢?

事情是怎么会变成那样的呢?那是他自从认识了这个人的时候就开始问自己的问题——包括但不限于他把针刺进对方的皮肉而对方的血流了他一手的时候。

他有些问题想问,那些烧伤是怎么回事?她真的不曾感觉到疼痛吗?甚至,她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路?但是此时此刻他们认识了不到十二小时,不管二十四日午夜的记忆多么印象深刻都是如此。

“我看电视了,”他最后说,在对方的手背上留下了歪歪扭扭的黑色缝线,就好像是一条蜈蚣,“不错的演讲。”

他听见玛格达轻轻地哼了一声,回答:“谢谢。”

 

 

 

 

注:

①“我们是死者。我们的唯一真正生命在于将来。我们将是作为一撮尘土,几根枯骨参加将来的生活。”——乔治·奥威尔《1984》

②关于本文的年龄设定:玛格达大概二十五左右,尤文三十出头,巴里斯四十一二,郎万五十多了。

③北方之火就是《V字仇杀队》里那个党派的名字,我实在是不会起名了(放弃了

④很多黑体字都是《圣经》原文,太多了不注明出处了。

⑤在捏造历史的部分,1789年是法国大革命爆发那一年。

⑥《V字仇杀队》里爆炸那段的放得是柴科夫斯基的《1812序曲》,应该是因为这首曲子描述的是1812年库图佐夫带领俄国人民击退拿破仑大军的入侵,而且该作品以曲中的炮火声闻名。本文中的音乐则是莫扎特《安魂曲》第二乐章的《震怒之日》,毕竟题材还是最后的审判,为了扣这个题——毕竟圣诞节的话还是加点儿宗教色彩吧。

⑦电影里的确出现了《乔凡尼·阿尔诺芬尼夫妇像》,就摆在那个放音乐的机器边上。我怀疑电影选这幅画放在一个很容易被特写到的位置是有其暗示意义的,因为这幅画通常被认为在描写两个人缔结婚姻的场景。

剩下三幅画有某种(估计没人get得到的)隐喻意义,从左到右第一张是普桑的《阿卡迪亚的牧羊人》(有的版本也翻译为“死神在阿卡迪亚”),为了扣Memento moei这个题目。

第二幅是拉图尔的《忏悔的抹大拉》,玩的还是那个Magdalene这个名字的昵称是Magda的梗。

第三幅是欧仁·德拉克罗瓦的名画……但是lof会屏蔽这个名字,哈,因为Do you hear the people sing(x

⑧“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19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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