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鹿

我的微博:@飞天芝士上线中,文被屏蔽了去那里找找有没有补档。

【玛格达X巴里斯】威严的君王

*BGM:《Wie Wird Man Seinen Schatten Los?》——德扎大结局处那个版本。

*文手逆天改命系列(不是)

*La Valse系列的琥珀王座副本,巴伐伦卡大公视角的部分。

 

 

 

 

Rex tremendae

威严的君王

 

 

Wenn der Kampf vorüber ist

当你停止抗争

und dein Weg zu Ende

人生之路也走到尽头

bist du nur noch,der du bist

你将接近自己的本真

Dann zählt nur noch,was unzerstörbar ist

唯有那坚不可摧之物值得铭记

 

 

爱德华·利奥波德·巴伐伦卡绝不会后悔。

他们从小学会这样的课程——无论如何,家族的荣誉都是被放在第一位的,其他东西都可以被牺牲和忽略。现在,玛格达·萨坎站在他面前,穿着那令人厌恶的金色和粉色搭配的服饰,声音基本上没有起伏,但是显得好像整夜没睡。

“琉大人失踪了,”她说,“之前警备队的人为了修复防止苏拉入侵的防护网而到处寻找她,据说那些人最后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的秘密实验室,最后她显然应警备队的要求帮助净化了正在进攻的苏拉。按照阿伦的说法,这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琉——除非他在对我说谎。”

“我希望他还没有聪明到要怀疑你的地步。”巴伐伦卡大公说,慢悠悠地扫了她一眼。

“的确如此,”玛格达轻快地回答,好像没有因此感到什么不适,“反正,按贫民窟那边来的情报,她肯定没有出城,现在躲在什么地方就不确定了,也不是不存在泽维尔会包庇她的可能性,这位新任尖顶之主的立场十分……有趣。”

巴伐伦卡大公指示道:“继续查,如果她已经和警备队合作了一次,就不能肯定下一次她供出多少来。”

玛格达扫了他一眼,令人满意的是,这位年轻的夫人眼里无论何时都没有震惊,在警备队和巴伐伦卡家都在找琉的时刻,他的属下们偶尔会对他露出那样的眼神——就是“你这么能对你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做出这种事”的眼神。

“等到找到她之后,”玛格达问,她语意微妙地顿了一顿,“您会杀了她吗?”

“你不觉得这并不是你应该问的问题吗?”另外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问道。

玛格达微微歪了一下头,看见了那个站在黑暗里的男人:给巴伐伦卡家提供黑粉的那个商人,在这栋历史悠久的古宅之中堂而皇之地穿行,完全没打算把自己放在外人的位置。

玛格达会用挑剔的目光打量他,无论是上衣口袋里叠成精致形状的手帕还是领口花眼里面插着的白花,全都是有些过于精致而浮夸的装饰,那个男人长得很好看,就是喜欢站在房屋角落不散的阴影之中,眉弓下面盘桓着一片阴影。

她自己没法肯定在这场战争中,对方起了多少作用,但是看上去巴伐伦卡大公听从了他的许多意见,就算是在谈论这种事情的时候也让对方留在了房间之中。说白了,大公本人太过自负了,要不然就应该明白信任一个没有把柄落在自己手里的聪明人没有什么好处,郎万·萨坎肯定就不会犯这种错误。

“您说的也是。”玛格达扫了他一眼,轻飘飘地这样说,于是她不再提琉,也就不再猜测大公是否会动摇。无论他到底会不会动摇,巴伐伦卡家都没有退路了。“但,如果您想搜索琉大人的话,恐怕人手不够,现在这里的剩余人手都被派去监视其他三个家族了。”

监视其他当主的探子人手激增,这事玛格达之前已经提醒过尤文了,但是提醒和没提醒也没有什么差别,毕竟尤文是有陷阱也要往里面跳跳看的那种人。反正无论如何,她安排了黑手套帮她看着萨坎家那边,希望一切顺利。

“那些人马上就可以撤回来了,”大公说。“马上就要结束了,等到我成为凡瑟尔的王的时候,我希望有些老朋友可以在场。”

所以说安排那些人手果然不是为了搞暗杀,虽然绑架可能也不比暗杀好多少。玛格达微微地挑眉,这不太出乎意料,巴伐伦卡大公当然希望自己的宿敌们见证自己的胜利,不能把萨坎公爵绑回凡瑟尔说不定是他唯一的遗憾。

“您打算怎么做?绑架其中一个当主,然后诱导他们互相构陷吗?”她问道,她知道巴伐伦卡大公大概打算用黑粉控制被藏在警备队的那个叫小啾的苏拉少女(他谈论这件事的时候并没有避开她的意思,幸好如此),利用她进行圣女传承仪式。传承仪式那边还有细节不清楚,警备队的人在调查这件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巴里斯应该已经去找奥利奴公爵问这件事了。

现在的问题在于,她并不敢贸然对警备队透露这件事,如果她松开,阿伦肯定会派人昼夜守在小啾身边,这样一来,被巴伐伦卡家察觉到不对了。总之,巴伐伦卡家决不能顺利抓到小啾,但是让阿伦得到消息最好能拖多久就拖多久,让他能在最后一刻杀对方一个猝不及防最好,要不然她自己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唯一令人欣慰的是,琉现在其实在警备队那边,鉴于玛格达可以肯定她现在在真心诚意地帮忙,那么小啾的安全还算是有保证。

而巴伐伦卡大公审视着她,问:“有什么不对吗?”

很不对,奥利奴公爵的态度依然暧昧模糊,而玛格达不指望能和蒂拉·乔卡瑟尔站在同一阵线上。警备队那边的事情已经麻烦成了那样,如果再因为哪个家主失踪而导致三个家族倒戈相向、徒劳地消磨现有的那点可怜兵力,玛格达不认为她自己还能全然掌控之后的局面。

她说:“我觉得那是浪费时间。”

“什么?”大公问道。

她看见藏身在阴影里的那个男人微微地皱起眉头来。

“我建议您速战速决,如果想要把他们拿到手的话,不如把他们聚在一个地方一举拿下。”她说道,显得十分坦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进行这件事的确最开始不引人怀疑,但是如果您现在打算的不是杀他们,那么他们最终还是会知道这一切是您干的,等到您成为凡瑟尔的王之后,人人心里都清楚事情是怎么变成最后这样的……再者,拖延的时间太长夜长梦多,之前苏拉屠村的事情就在我们的预料之外,其他家族在搞出什么其他动作,让我们疲于应付的话,我觉得没有什么其他好处,尤其是萨坎家,您知道,尤文的反应一向很快。”

大公打量着她,这个人的目光锐利到令他人身躯颤抖,他慢慢地说:“你在向我提供对抗你的夫家的方法,是吗?”

“这样显得我冷酷无情了吗?”玛格达问道,微笑起来。

那个笑容又一次让爱德华·巴伐伦卡想到了伊莉莎,大概是在许多年前的某一日,就是蒂拉因为拿不定想要的诗集而露出懊恼的表情的那一天,他看见那美人微笑了,又狡黠又残酷又志得意满。

那表情跟扯掉蝴蝶的翅膀的孩童没有什么两样,女神在上,她是如此的像伊莉莎。

“不,”所以他说,“这是一种美德。”

 

 

“您在针对我,是吗?”那个商人说。

玛格达正穿越走廊,白日明亮的光芒穿越窗棂,在地毯上留下了鲜明得令人忧心的深色影子,边缘尖利,如同监牢的栏杆一样一道道横贯地面。

“或许?”玛格达没有回头,但是她可以想象对方的面容沉浸在交错的阴影之间的样子,“因为大公如果计划着先绑架某一个当主然后让其他人相互猜疑,对于最终的结果来说也不是特别必要的——那是您劝他这样做的是吗?对于您来说,看着这些愚蠢的人偏离了原有的目标、陷于猜忌之中的时刻,是不是十分美妙呢?”

“对你来说那不美妙吗?”商人笑吟吟地反问道,他渐渐地走进,脚步声在地面上敲出均匀的调子,“这些愚蠢的人都是可以轻易利用的,玩弄人类的感觉不是很有趣吗?”

“我可不敢苟同,”玛格达说,她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微笑起来,“……从某种层面上来说,的确如此。”

“那么这样说起来,你破坏了我的乐趣了,夫人,”商人慢慢地说道,声音又甜腻又柔软,“我以为对你的志向来说,不见得会阻止我这种无伤大雅的小爱好。”

“那些人不应该是你用来消遣的棋子,尤其是出于这种无聊的目的。”她平静地说,“不,或者换言之,我总得确定一切都确确实实是我自己手下的棋,这样能让我安心些。”

“你不担心我会报复你吗?以你的慧眼,应该能看出……我对凡瑟尔的王权并没有什么兴趣。”这商人甜蜜蜜地说道。

玛格达终于转身了,她穿着萨坎家的颜色,那些粉色在阴暗中显得颜色更加深沉,就好像是一种即将凝固的血。然后她几乎是挑衅地问道:“那您打算怎么报复我呢?”

商人微微地抬了一下礼帽,就如同要做一个礼貌的告辞。

“走着瞧吧。”他轻飘飘地说。

 

 

爱德华·巴伐伦卡本人当然不怎么喜欢失败。

他的计划当然是可行的——那群苏拉在元老院的上方徘徊,战斗力既然足以屠平一个村庄,也显然足以解决元老院里那些贵族。凡瑟尔多年没有战争,各家的私兵的实力都不算出众,而唯一有实战经验的警备队在街道和村落之间巡逻,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赶回来。

那位商人自告奋勇地带自己的人手去警备队宿舍抓挠过蜻蜓女孩,而他的人则去元老院把另外三个家族的当主带回来。

——这两个任务都或多或少地失败了。

商人铩羽而归,因为他在对小啾动手的时候警备队忽然回到了宿舍,这件事大出他本人的预料。警备队那位年轻的队长阿伦,虽然有着令人心痛的愚蠢的天真,但是在指挥战斗方面却相当可圈可点。这位脸上总带着笑意的商人现在面孔上有血迹,也就是这个时候,雷斯林进来汇报说,他们抓到了萨坎子爵和乔卡瑟尔女爵,但是却让奥利奴公爵跑掉了。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元老院里还有其他人活着就意味着他们有了目击证人,在巴伐伦卡家还没有得到琥珀王座上的那个位置之前,他们就已经摊牌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他知晓笼络人心的手段,因此知道现在不能就这样开始责备雷斯林,秋后算账永远不晚。他让这垂头丧气的战士下去了,转头的时候果然看见那商人还在微笑。

“您该杀了她。”那商人柔软地说道。

“她?”巴伐伦卡大公问,注意到对方用了个女性代词。

“玛格达·萨坎,您该杀了她。”他十分十分有耐心地又重复了一遍,“已经到了这样的时刻,在利用她的力量暗中打探其他家族的情报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而随着这次的计划,其他家族也明白了您在这场战争中的位置——不如说,现在只剩下临门一脚,放下奥利奴公爵不管,我们已经有了意志法师和圣女,只要把那个苏拉幼生拿到手,下一任圣女就是您的囊中之物。”

他顿了顿。

“难道,”他说,“等您成为凡瑟尔的王之后,还想要把那位巴里斯夫人留在您的身旁吗——我听说,她跟您手下情报网的那些人走得都很近。实际上,有点太近了,不是吗?”

他们中间横贯着令人尴尬的沉默,他看着这位钢铁公爵皱起眉头来。

然后他笑得好像更开心了一点,就好像现在发生的一切事情都只不过是他的消遣而已。他问:“容我大胆地猜测,难道是因为您下不去手吗?因为她的性子很像您亲爱的伊莉莎吗?”

“胡扯!”大公忽然提高声音喝道,这个屋子里面没有其他仆人,要不然那些心脏脆弱的人总得被他这种语气吓一跳。但是商人,很遗憾地,不吃这一套。

“我说的哪里不对吗?公爵大人,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之后,您的选择从未被当年地喜好左右过吗?”他慢悠悠地说,依旧如同往日一般站在逆光的窗前,这个人沉浸在不祥的阴影里面,“您真的不觉得,您做出的任何选择都是有迹可循的……您那位已故的夫人在社交场上享有盛名的美丽的绿眼睛,您对那只小狐狸出乎意料的纵容,还有亲爱的妮柯斯小姐,那种表情无辜笑容天真的女孩——”

“闭嘴,然后滚出去。”大公不耐烦地打断道,他的眼里有闪电似的怒气在汇聚,“趁我没有改变主意。”

他没有说他打定的是什么注意。

但是商人认为他知道,于是他心满意足地、谦恭地向对方行礼。

 

 

“我会登上那个位置给你看。”他说。

每个愚蠢的年轻人都是这样的,在自己心爱的淑女面前显现出雄心高远的样子,指望她们的目光为自己停驻片刻。

然后那女孩就微笑,那种甜蜜的、单纯的、小鹿似的笑容。她会对每个男人露出这样的笑容,然后每个人都觉得她对自己是真心实意的。

当年连他自己也这样认为。

 

 

大公推开了书房的大门,自从这屋子被用做他和那商人密谈之后,就再没有其他仆人踏入过那个房间,屋子里的装饰鲜花已经枯萎了,空气里没有一丝甜味。

时间差不多了,他要赶往琥珀王座去,雷斯林先行赶来汇报情况,其他私兵会把乔卡瑟尔女爵和萨坎子爵先行带到那里去。而且他没搞错的话,玛格达·萨坎也在那里。

他在心里琢磨着那个商人的提议——然后在走廊的尽头碰见了妮柯斯。

妮柯斯的目光总是那样的:就好像你拨开丛林的枝梢以后忽然看见的兔子或者鹿,睁着圆圆的大眼睛,总是露出那种马上就要惊吓逃跑的神奇。

或许,这就是他从旁支的那么多女孩子里最终选中了她的原因。如果有那么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假如他不是巴伐伦卡家族的公爵,而只是一个不拥有姓氏的平民的话,他可能会成为一个拼尽全力赚钱就为了供女儿们读书的父亲;或者,有那么一种荒诞的可能性,或许他的夫人就不是那位有着闻名遐迩的漂亮绿眼睛的夫人,而是另外……另外一个女人。

但是他向来知道,考虑另外的可能性没有意义,世界不给他们做出选择的机会,只要有一日他还想要权柄和王座,“可能”这个词就不属于他们。对此,他不会后悔,并且认为等到巴伐伦卡家族的荣耀光辉历史的那一刻,他们就会得偿所愿。

“妮柯斯。”他说。

那女孩就回答:“父亲大人。”

你看,她说话向来是这样毕恭毕敬的,乖巧无辜但是有失亲近。你要是选择了一样东西,就会主动放弃更多东西,甜蜜蜜的叫你爸爸的小女孩肯定是其中之一。多愁善感不适合他们,他就不为此感觉遗憾,并且觉得这是自己仍控制着整个局面的证明。

现在外面并不太平,贵族们拖家带口地逃离凡瑟尔,街道上私兵和雇佣兵横行,关于当主被绑架的可怕留言正在发酵。他的小女儿想要什么呢?可能想要几句柔声的安慰,要有人握住自己的手。

但是爱德华·巴伐伦卡就只会说:“待在这里,不要出门。”

妮柯斯想要的是他给予不了的东西,女孩看了太多小说了,小人鱼放弃声音就可以把尾巴变成双腿,心里扎进了利刺枝梢上就能开出一朵世界上最最鲜艳的玫瑰色。可,世界上的东西并非做出牺牲就能尝到果实,等价交换当然是个笑话,人人都应该学会徒劳无益地付出。

所以他与那小女孩擦肩而过,没有回头。

 

 

琥珀王座地下的地牢里有股什么东西陈腐的味道,上过战场的人应该很容易区分这些味道,发霉的稻草,腐朽的肉体,惶恐的灵魂,还有血,诸如此类。

商人进入牢房的时候,刚刚好赶上了那一幕,尤文·萨坎用一根火柴灼烧片断掉的刀刃,他用一片不知道从哪里扯下来的碎布包着刀刃截断的那一边,手指上有一道深深的割痕。

“我听说,萨坎家年轻的当主倒是没有抽烟喝酒之类的坏习惯。”他微笑着说。

年轻的萨坎子爵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然后就没有任何表情地低下头去,仿佛对他是谁心知肚明一样——这证实了他的某种猜测——然后萨坎子爵说道:“警备队的队员总应该带点用来引火的工具,您要是是个士兵,您也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玛格达用手撑着身体,她腹部的布料正在被血迹忽然浸透,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轻松,如果忽略她语调中疼痛的震颤的话,的确如此:“您这样说另我心怀不安啊,子爵大人。”

尤文轻轻地笑了一声,然后直接把被火焰灼烧的发红的刀尖按在了她腹部的伤口上面。

玛格达成功地把大部分的痛哼都掐死了在喉咙里,但是牢笼内外的人全都闻到了逐渐扩散的皮肉烧焦的气味。商人相当玩味地俯视着他们两个,虽然尤文显得很镇定,但是还是过于苍白了些。

“有趣,”他忽然说道,“尊贵的夫人,我一直在想你为什么会选择巴伐伦卡家,对于嫁入萨坎家的人来讲,这样的选择显得过于……有趣了。现在看来,要不是你的家族的当主确实是个优柔寡断的懦夫、没法完成您期许的那种伟业,就是您真的忠于萨坎家,只不过是迷惑了那位钢铁公爵的眼睛。”

“虽然不知道您这么想,但是我希望您意识到您说的那位当主确实就在您面前来着。”尤文用一种讥讽的调调说的,他把玛格达扶起来,让对方靠在他的肩膀上,“您猜怎么着?在身陷囹圄的情况下,为背叛自己家族的叛徒处理伤口就真的算是优柔寡断了,万一我只是想要把她留下来陪我聊闲天呢?”

“或者你就真的只是在报复我,”玛格达一边轻轻地抽气一边说道,“女神在上,你的处理伤口还真是很疼。”

“这样说,我就明白您的立场了。”商人安安静静地说。

“而不用您说,我都知道劝巴伐伦卡公爵杀我的会是您。”玛格达低声回答道,她的脸色苍白,声音低但是很清晰,“您对我破坏了您的小乐趣就这么耿耿于怀吗?那只不过是一场可以想象的、充满猜忌的悲剧而已。”

“我向来很喜欢悲剧,夫人。”商人微笑着说。

玛格达抬起头看他,她的眼睛在黑暗中依然异常的蓝,她讥讽似的轻哼了一声:“那么您应该知道,要是凭着暗杀的手段,可以攫取美满的结果,又可以排除一切后患;要是这一刀砍下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终结一切、解决一切……”

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往往逃不过现实的裁判;我们立下血的榜样,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这就是一丝不爽的报应。

“你有的时候真是令人生气。”商人哼笑了一声,冷冰冰地说道。“女士,我希望你可以记住我的话——我是不会落得那个下场的,今晚我们就可以看见结局,而我将仍然站在胜利者一边。”

或者,他自己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然后他没有再停留,流畅地转身离开了——玛格达想着他说过的所有话,无疑,他能意识到她在这整个事件里是站在哪一边的,不过她并不认为他会对着大公说出真相,这个人本质上喜欢看着事情越变越乱,或许他真能从这种事件里玩味出什么乐趣来。

然后,她意识到尤文的手在微微发抖。用灼伤伤口的方式止血并不是特别明智的手段,且不说感觉上那东西疼得好像手指在创口里面翻搅,如果他们能活着回去,八成还要面对更多的一些过程痛苦的补救、糟糕的伤口感染,等等等等。

如果他们能活着回去的话。

“你害怕了吗?”玛格达问道。

“我没有害怕的权力。”尤文这样说,他伸出手去拨开玛格达的额发,她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幸而,这个时候尤文手指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了。虽然牢房里面没有看守,但是这个地牢肯定是由士兵在外面进行把守的,尤文显然不认为自己能在没有武器的情况下带着一个伤员单枪匹马地冲出去,最好的方法还是等警备队的人进来,然后他们能里应外合最好。

另一方面,尤文不敢离开这个地方——终于到了终局的时刻,这是最需要执棋者小心翼翼的时候,万万不能离开事情发生的现场。如果今晚必须有一个当主要死,萨坎子爵也必须成为王朝更迭的见证者,只有身临现场,才能做出最快最恰当的选择。

代价当然有可能是,玛格达也得留在这个地方,直到一切结束。

或者直到她死亡。

尤文心烦意乱地想着这种事情,苏拉最后应该还是没有袭击元老院,现在奥利奴公爵可能正在善后。而其他人在做什么呢?阿伦他们之前在警备队宿舍附近战斗,现在不知道赶到元老院了没有,也不知道巴尔贝拉和巴里斯叔叔他们有没有接到消息……

他心里正想着这些,就听见地牢外面的大门又一次被打开了。

但是这次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是意想不到的人物。

——是妮柯斯。

妮柯斯还是穿着那件不装饰一点黑色和金色的裙子,甜蜜的好像刚刚离开淑女们的茶话会。她的手指搅着那些昂贵的绸缎,看上去只好像是要哭了。

“妮柯斯,”玛格达说道,声音很低,但是她正努力地挪动自己,尤文心惊胆战地看着她挪得离门近了一点,“你怎么来了?”

“……我偷听了父亲跟别人的谈话,有人建议父亲要杀掉你。”妮柯斯说道,她声音里的哭腔压都压不下去,“我是悄悄来的,但是还是晚了……门口那些侍卫不敢阻拦我,因为我现在是公爵唯一的女儿了,只要我不让他们把你们放出去,我说什么他们都会让我做的,但是——”

她的手指抓住了栏杆,用力到指节的发白了,一眨眼眼泪就往下掉。尤文猜测她害怕极了,有些女孩就是这样的……奇怪,明明心里害怕得不得了,但是最后还是会出现在这里,真是令人想不明白。

玛格达的一只手也扶在了栏杆上面,她的手指上都是被蹭开的鲜血,现在在金属上面画下了一道模糊的血痕。她的声音很轻,听上去甚至还带点笑意,她说:“妮柯斯,你凑过来一点。”

妮柯斯眼泪汪汪地凑近了一些,玛格达的手穿过栏杆,轻柔地掠过了妮柯斯的头发,帮她把几丝金发勾到了耳后,也不可避免地蹭了一点血在她的脸上。

“妮柯斯,你要帮我一个忙。”她低声说,“离开这里……帮我去找我的丈夫。”

“什么?”妮柯斯说,微微地张大了眼睛。

“让巴里斯去一趟奥利奴家……让他把奥利奴公爵的‘那把剑’给他带去。”玛格达的声音实在是气若游丝地有些吓人,“记住了吗?就这样跟他说就可以,奥利奴家的人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他们当然知道,公爵夫人提到过那把剑,琪薇提到过那把剑,提到过梦想、自由和荣耀的旧时光。

“另外,”尤文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补充,“如果去我家的话,帮我转告巴尔贝拉,家里就交给她照顾了,既然……你都懂,是吗?”

最后他们看着那女孩急匆匆地转身离开,玛格达脱力一般松开了一直紧抓着栏杆的手,尤文就这样从她身后接住了她。她的皮肤凉得有点吓人,好在呼吸算是平稳。然后他就听见她笑着说:“这样说来,最后一刻……我还是再利用她,不是吗?”

因为尤文知道为什么玛格达要确保那把剑交给奥利奴公爵——因为他们还需要一个契机,还需要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玛格达需要确认他们最后能赢得这场战争,既然如此,奥利奴家最好最后可以站在他们这一边。

“别想了,”尤文柔和地反驳道,同时目光忧心忡忡地溜向依然在流血的伤口,“功过交给后人和历史评述,事到如今,赢才是最重要的。”

 

 

“问题在于,”那商人站在巴伐伦卡公爵的对面说道,“我们可能得不到那个苏拉女孩了。”

他的语气还是轻松随意的,就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一样。但是大公本人却不能什么都不在意,所以他就只能皱着眉头问:“我希望在这方面,你还有备用计划。”

事情进行到这个地步已经很难挽回了,警备队的人马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杀到琥珀王座门口来,意志法师和圣女已经在他们的手上了,只剩得到适合传承圣女的记忆和力量的继任者,传承仪式就可以顺利进行。警备队那个叫小啾的苏拉女孩是最好的选择,她是那么的小、那么的天真、那么的容易控制……但是既然第一次袭击被挫败了,她可能已经被保护得严严实实的了。

“我的确有,”那个商人笑眯眯地说,“不过我猜您不会喜欢这个提议。”

“说。”巴伐伦卡公爵简单地命令道。

“如我之前所说,那个苏拉女孩是最合适的圣女继任者,但是在这种紧急情况下,找个代替品也不难。”他慢悠悠地说道,脸上的笑容十分恶劣,“现在再出琥珀王座去寻找就太浪费时间了,只要我们在警备队攻进来之前完成传承仪式就万事大吉——所以我建议您选离我们最近的那个女孩。”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更明显了一些。

“关在琥珀王座的地牢里的那个女孩。”他说。

“什么?”大公微微地提高了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一刻他分神了两秒钟,想到了伊莉莎。“我以为,她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载体。”

“说实在的,她完全不是。”商人坦然地承认,“但是,您知道为什么圣女的继任者很难选吗?因为圣女有着强大的法力和传承了百年的智慧,很少有人有合适的体质去承受这种力量和智慧。用传承仪式把这些馈赠传承到一个不适合的个体上是完全有可能的,但是接下来会怎么样呢?传承百年的智慧让她们精神崩溃,您不是看到过那种被圣女试着灌输了一点记忆的痛苦地大哭的女孩吗?而强大的的力量会大大削减不合适的继任者的寿命,圣女们的身体本来就极其脆弱,不能在琥珀王座以外的地方生存,如果继任者不合适当然更是如此,那可能会让她们在几年之内死去。”

他意味深长地停了一下,但是巴伐伦卡大公几乎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了。

“小啾是最合适的继任者是考虑到她的身体素质合适,她成为圣女之后还能活好些年,至少在您这一代不用寻找新的载体。”商人继续说,“至于神智不能承受,谁会在乎呢?就算是我们得到了那个苏拉女孩,我们还是要用黑化盛典来控制她最为稳妥。如果我们现在用那位年轻的夫人来代替,圣女的智慧八成会让她神智崩溃,不过要我说,还是用黑粉先洗她一遍比较令人安心。”

巴伐伦卡公爵当然很清楚:未来他统治下的凡瑟尔不需要再用到圣女的智慧了,无论谁是圣女的继任者,他都要确保对方根本没有清醒的神智,那么圣女的记忆会让不合适的继任者精神崩溃这一点他根本不用考虑。

“那么,唯一的缺陷就是,”他慢慢地说,“力量传承给她的话,她活不了几年,然后我还得另寻新的继任者。”

“确实如此,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整个凡瑟尔都是您的了,您想怎么花时间寻找新继任者都可以。”商人微笑道,“圣女本身是强大的意志法师,所以没法用黑粉控制,但是如果继任者在继承圣女力量之前就被黑粉控制了,事情就大不相同了……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制造出一个完全属于巴伐伦卡家的圣女,让凡瑟尔名正言顺地属于您。等您得到了王位,有的是弥补这种缺憾的时间。”

巴伐伦卡公爵沉默了一会,他的嘴唇微微地翕动了几下,但是最后还是没有说话。

不过,他知道等到自己开口,给出的那个答案会是什么。

 

 

在琥珀王座的最上层,有面积宽广的阁楼,拼花地板的正中央就对着下面一层装饰浮华的座椅。

玛格达·萨坎就是在这个阁楼的尽头看见了凡瑟尔的圣女。

她是被两个私兵相当无礼地扔在地板上的,她的腹部还没有完全止血,一些鲜血飞溅到了地板上。在那些私兵退出去、那商人笑眯眯地关上门的时候,圣女就站在房间的尽头悲哀地俯视着他们,带着一些世事与她无关的冷淡,并不恐惧,实际上也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类。

“巴伐伦卡也真是不聪明,整个凡瑟尔里最强大的意志法师就在这里。他还想着去劫持那个雷约克丫头。”那商人关好门,没有看她,而是直接对着圣女说道。

圣女没有回答,实际上,最为伟大的意志法师,她的声音直接震颤着在他们两个人的脑海里响了起来,她的声音在虚空中说:“汝辈怂恿巴伐伦卡卿叛变,到底有何目的?”

这说法可不甚准确,就算是在不停的流血,玛格达还是这样想到。就算是没有这个商人,巴伐伦卡大公还是有一天会做这种事,只不过是刚刚好有一个合适的机会摆在他的面前而已。

他的欲望从未被满足,事情发生也只不过是或早或晚而已。

“即使是你都没见过我这样的人吗?”商人哼笑了一声。

“穷极吾等回忆,从未——”圣女的声音说道,然后她好像看见了什么,因而忽然顿住了。

“第一次,我第一次见到你露出犹豫的神情。”商人的声音听上去还是甜蜜蜜的,与他语句中透出的某种可怕的暗示并不相符。“全知的圣女大人啊,你多少知道一点我的事情,对吗?”

“是血,是火,是哭号……汝辈所求既非巴伐伦卡卿,亦不止区区凡瑟尔……”

“没错,我只想让世界好玩一点;给人类一点点甜头,他们就会一窝蜂地扑上来……这游戏我玩得已经没趣儿了。但你不一样,你是人类畸形制度生产出的纯洁结晶;你是记忆的凝聚体,也是力量的精粹……把这种宝物关在王座里统治一片弹丸小国,这也太浪费啦。”他愉快地说,这论调和他上次跟玛格达对话十分相似——而就在这一刻,玛格达基本上已经意识到他想要的是什么了。

“吾等只属于凡瑟尔,离开这王座,吾等不可活,亦不可传承。”圣女生硬地回答。

“是啊,人类肉躯在接受了传承记忆之后会变得极为脆弱。只能呼吸滤净的空气,一点点温度变化都能要了你们的命……但是呢,伟大的圣女殿下,我有个问题。身为意志法师的你们,应该可以自己主持传承仪式吧?为什么从来不这么做呢,为什么一直坚持要从外界请法师来呢?因为传承会失控,对不对?”他声音里有着怪异的情绪要漫溢而出,就好像面前摆着自己想要的礼物的小孩,毫无疑问,他很快就能把这东西拿到手,“你们的意志会压抑不住作为法师的力量……到了那个时候,延续数代的法师力量会涌入选定的传承者的体内,而你们的智慧和经验会留存在这没有任何意义的人类躯壳里面——”

“何其残酷……何其卑劣!”圣女斥责道。

“你生起气的样子动人多了。”这商人心不在焉地回答,他不再看圣女,而是转向了玛格达,“圣女殿下啊,我刚刚告诉你的巴伐伦卡卿来不用意志法师也可以尝试着传承,他好像信了呢……棋子已经就位,我们现在只要拿出……”

他把某样东西从大衣的内袋了掏了出来,玛格达认出来了:“那是一瓶黑粉。

“我相信我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候选人。”玛格达低声回答,“我以为,你的目标一直是藏在警备队的那个苏拉女孩。”

他微微一笑:“在你破坏了我的计划之前,的确如此。真可惜,巴里斯夫人,你都不知道那个苏拉幼生到底有多合适作为圣女的继承者,那么年轻,那么强大——”

“恕我直言,听上去你并不想把她当做圣女的继承者。”玛格达冷冰冰地打断,“你似乎都不打算把她留给巴伐伦卡公爵……你想要把她怎样?想让她继承圣女的力量、但是却不能拥有圣女的智慧,那么她是什么呢?一个拥有强大的战斗力的傀儡?你放在你的玩具匣里的收藏品吗?”

“有的时候,你对事情的推断的准确程度真是令人害怕。”商人温和地说,他踏过血迹斑斑的地步,最后停在了玛格达的身前,蹲下身去用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但是那已经不是我为她准备的未来了,那是我为你准备的未来……差强人意,但是两三年之内,我就会找到一个更合适的容器……”

他单手拔开了玻璃瓶的塞子。

“不会很疼,美人,很快,你就什么都不知道了。”他这样温声说道,玛格达闻到了黑色粉末那种特有的怪味,“但是我不得不说,摧毁你这种人真的是一个令人着迷的过程。”

玛格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然后她忽然苍白地扯着嘴角笑了一笑。

“对不起,”她轻快地说道,“但是我真的不打算给你这个机会。”

下一秒,他们都听见了一声巨响。

阁楼玻璃的天窗随着爆裂的声音整个崩落下来,工艺精美的彩色玻璃纷纷而落,如瀑般落在地面上。商人后退了一步,而玛格达竭尽全力往边上翻滚了一下,努力拉开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阳光透过破碎的天窗泼洒而入,但是有个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们的头上,泛着黄铜亮闪闪的金色光泽,如同鸟儿的羽翼——

巴里斯·萨坎轻巧地落在了他们两个之间,手枪的枪口直指那个商人的额头。

齿轮不断转动发出各种各种的声响,他背后是那副机械的双翼——奥利奴公爵的次子巴尔菲·奥利奴潜心研究、因而一度成为的凡瑟尔的笑话,最后令血手魔女沙缇娜感兴趣并且想要把它投入佣兵团的任务之中的那个飞行器——这可以解释他是怎么神不知鬼不觉地登上琥珀王座最上方的屋顶的。

——他之前对奥利奴公爵说:“因为我有一个有些疯狂的计划,即便对我来说也的确如此……要是想要这个计划成功,我就需要您的帮助,或者换言之,我需要您的长子巴尔菲先生的帮助。”

现在他甚至没有皱眉头,只不过眼里有某种坚硬如钢的神色,他开口的时候语气甚至很平静,他说:“劳驾你离我的妻子远一点。”

那个商人甜蜜蜜地笑了一下:“如果我说不呢?”

巴里斯没有回答,他直接对着那个商人的额头开了枪。

左轮手枪有六发子弹,巴里斯对着他没有丝毫停歇地打空了整个弹巢。他的手很稳,几乎可以保证枪枪都击中对方的眉心。但是也就在子弹碰到对方的同一刻,那商人的脸上有深色的坚硬鳞片狰狞地蔓延开来,昭示了他的确并非人类。第一发子弹打中的时候几乎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等到第三发、第四发子弹落在上面的时候,就有血迹沿着不断疯狂张合的鳞片流了下来。

子弹的冲击力令那个商人不断后退,与此同时他看上去也愈发不似人类,随着鳞片布满了他的面孔,就可以看见那双眼睛已经变成了细长的竖瞳。巴里斯似乎并不为这种情况感觉到惊讶,他踩着碎玻璃一路向前,穿越火药的硝烟,在打完最后一发子弹的时候干脆利落的松开了手,手枪啪嗒一声落在了他的脚下。

他的动作极快,与此同时一抖手腕,从袖口中滑出一把短刀来,他握住刀柄,把刀刃冲着那个非人的商人血肉模糊的额头捅了进去。

就事实而言,那把刀成功地穿越了坚韧的鳞片、穿越了骨头和血肉,一直捅到深及刀柄的程度。无论是人类、精灵还是苏拉,都会在这样的损害下当场毙命。但是那个商人只是摇晃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卡住了巴里斯的喉咙,把他狠狠地掼在了墙上。

“你不了解我到底是什么,这是个可悲的错误,法官先生。”那商人嘶嘶地说,但是到底能从他的声音里听到痛苦,“连你们的尖顶最强大的法师也无法用法术伤害我,你可怕是高估普通兵器的作用了。”

这个人的力气大得吓人,巴里斯的脚基本上着不了地,而且很确定对方能随意拧断他的脖子。他用一只手卡着对方的手腕,好让自己的呼吸面前顺畅一点,然后断断续续地开口了。

“我从不高估任何事……”他困难地说道,不知道怎么,商人能从她的眼里看出一丝轻蔑来,“我不认为我能打败你——我的目的不是那个。”

商人忽然顿了一下:“你——”

下一秒,大门被撞开了。

巴里斯困难地越过商人的肩头,就看见了尤文、白星和阿伦,还有警备队的诸位,全副武装,冲了进来。

 

 

本来,巴伐伦卡公爵在门口守着进行传承仪式的大厅,警备队的人杀进来基本上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他和他的人只要把时间拖到传承仪式完成就可以了。

计划本来毫无瑕疵,直到他们听见了枪声。

而大公本人和警备队的人一起冲进去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个商人松开手,巴里斯·萨坎从墙上滑下来,喉咙附近有一个触目惊心的红色印子,他正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着。

而他们也没有错过那个商人从头上拔下一把刀的惊悚场景。

巴伐伦卡大公之前就怀疑那个商人不是什么普通人,但是现在事情的进展还是出乎意料了一些,如果事情没有失控到这个地步,他一定会把那个商人隐瞒的所有事情从对方的嘴里一点点地撬出来,但是现在显然已经没有时间了。

因为玛格达虽然受伤,但是还躺在房间的地板上,而圣女那边显然还完好无损,如果不快点进行完传承仪式,一切的努力都白费了。

那个商人松开手,手中血迹斑斑的刀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与此同时,巴伐伦卡公爵感到身后一阵剑风袭来。

他猛然转身,剑刃相交的时候发出一阵剑刃的摩擦声响,他惊讶地看见了那把熟悉的剑——在四大家族的年轻继承人们常常聚在一起切磋的那个时代,在佐伊·奥利奴还没有代替他成为战士的那个时代,他常常见到那把剑。

当然,如果不是忽然看见穿越了漫长的时光来到你面前的旧物,人也不会发现自己忽然就老了。

“啊,奥利奴公爵大人。”尤文在不远处笑眯眯地说,他的声音昭示着他多少意识到了这种事情的发生,“没想到在这里遇见您。”

“年纪大了腿脚当然没有年轻人那么利索,”奥利奴公爵回答,他的脸色不好,据之前的探子来报说是病着,但是眼里却有一道狰狞的亮光,“但是好歹是及时赶到了吧。”

“好的,好的,大公。”商人在后方慢悠悠地说,在他这样说的时候,巴伐伦卡公爵正在抵挡他的老朋友快疾的进攻,事情混乱极了,巴伐伦卡家的私兵、警备队的人、冈萨洛和他的手下、那几个该死的大使还有不知道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地出现在这里的佐伊·奥利奴全都挤在这个阁楼中混战,“帮我挡一两分钟,让我马上完成它——”

那个商人猛然转身,手直直地向前伸着,指向圣女的方向,然后他猛然合拢了手指——

圣女如同被什么看不见的力量猛然拽倒了一般,她被那只看不见的手拖行过地板,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她仿佛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一只手姿势怪异地向前伸着,正指向玛格达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每个人心里都有那样的念头:那个商人正在强迫她进行圣女传承仪式,如果那只手碰到了她选定的继任者……

就一切都完了。

但是无论如何,时间已经不多了。那些伤痕累累的私兵暂时在警备队和圣女之间间隔起了一道血肉的墙壁,就算是想要把人杀光也需要时间。圣女就拖行过地板,苍白的皮肤被地上的碎玻璃割得伤痕累累,玛格达因为受伤移动不便,实际上现在理她最近的是巴里斯,但是相比她和圣女之间的剧烈,还是太远了。

巴伐伦卡狠狠地咬着牙,事情就要成了。

那是伊莉莎唯一的女儿,但是那并不重要,每个想要成就大业的人都要做出牺牲,这简直就是轻如鸿毛。

也就是这一刻,玛格达忽然奋力往前一扑,从地板上捞起了那把刀——就是刚才商人拔下来扔在地上的那把刀,刚刚一路滑到了她身边,但是所有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玛格达!”巴里斯忽然失声叫了她的名字,罕见地,他的声音里面有种无可名状的惊恐流露了出来。

 

 

玛格达知道自己握刀的动作并不熟练,但是那也不重要了。圣女正在毫无选择地接近她,多么容易……抛却意志法师的力量不谈,对方也只是个身体孱弱的普通女孩,刀子是不管受没受过训练都能用好的武器,人体这样精致、这样脆弱,和那个非人的商人不同,随便刺穿血肉就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她在圣女的眼里看见了坦然的悲哀,于是知道对方也是明白的。

为了保证凡瑟尔未来的繁荣和自由,圣女也是可以被牺牲的,当然如此。

当时她对郎万说,您需要我确保,等到尤文得到那个位置的时候,凡瑟尔绝对不会有圣女了

萨坎公爵回答,正是如此。

多好,多顺理成章的结局——没有人需要戴罪,没有人需要被审判,史书将在他们身死之后评判他们,而在当下,他们全然是正义的。如果杀掉一个人可以拯救一千人一万人,那么这个人毫无疑问应当去死。

而巴里斯……她知道,甚至巴里斯也不会怪她。

她握紧了那把刀子,然后抬起手。

——希望巴里斯也不会怪她。

 

 

巴伐伦卡公爵刚好回头,就看见了那一瞬间。

她要杀了圣女,为了不让我的家族获胜,甚至不惜牺牲圣女本人。在第一秒钟,他这样想到。

巴里斯的声音震颤,近乎慌乱地喊出了对方的名字。

下一秒,伊莉莎的女儿用那把刀割向了她自己的颈间。

爱德华·巴伐伦卡看见鲜血从那些光洁的皮肤上喷涌而出的时候,甚至愣了一下。那是伊莉莎教出的孩子吗?在一瞬间他心里升起了这样的念头,对自己和对旁人都是一样的狠,须知这样做会使所有在乎的人心碎。

巴伐伦卡本人并不是在乎的那个人,但是他可以想象别人心碎时那双忧伤的绿色眼睛。

那些鲜血飞溅在地板上,落在散落的玻璃上,在每个人心头砸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巴里斯·萨坎扑了过去,扑进血泊里面,但是大概已经晚了。

他走神了不到一秒,非常、非常的不专业,在战场上每一秒都是致命的。就在这一秒,佐伊·奥利奴的剑刃深深地斩过他的胸口,他向后踉跄的一步,而佐伊不给他一秒反应时间地想起,他看见对方的眼里似乎凝聚着一点熊熊燃烧的火,不会因为任何死亡而停顿。

巴伐伦卡从这双眼睛里看见了那个年轻时代的佐伊·奥利奴,看见了那些破碎的、疯狂的、以遗憾告终的岁月,下一刻奥利奴公爵一步向前,把那柄来自骑士时代的剑深深地刺进了他的躯体。

别人在这一刻听见了骨头折断的一声脆响,只有爱德华·巴伐伦卡本人没有,因为死亡的脚步逐渐迫近,没有声音、没有旋律。他看见白刃没入又抽出,鲜血缓慢地、缓慢地飞溅开来。

然后幕布自他眼帘上方落下,他被黑暗吞噬。

 

 

 

 

注:

①要是凭着暗杀的手段,可以攫取美满的结果,又可以排除一切后患;要是这一刀砍下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终结一切、解决一切……

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往往逃不过现实的裁判;我们立下血的榜样,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这就是一丝不爽的报应。

↑这两段出自《麦克白》第一幕第七场。

本世界观中存在《麦克白》这部戏,就是在《夜蛾》篇里提到叫《设得兰国王》的那部。

②商人和圣女的对话基本上是《螺旋境界线》原剧情。

③写某一句的时候我脑海里都是《汉密尔顿》那句“Is it like a beat without a melody”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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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一句吧:

奶还有一分钟到达现场。

没错我说的是潘主祭。

所以说我们又进入了常见的“先BE整个故事然后竭尽全力往回圆”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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