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鹿

我的微博:@飞天芝士上线中,文被屏蔽了去那里找找有没有补档。

【玛格达X巴里斯】受判之徒

*BGM:本篇剧情过于酸爽,甚至让文手耳边自动响起了客西马尼Gethsemane》(拿《安魂曲》当标题的时候,客西马尼甚至挺应景的)

*本篇是La Valse系列琥珀王座大副本的琉中心剧情线,如果你吃,可以说本文有点泽维尔X琉的意思,如果你不吃,估计你也看不出来有这种意思。

*历史遗留问题“玛丽·斯特林谋杀案”终于被解决了。

 

 

 

 

Confutatis

受判之徒

 

 

Thy will is hard,but You hold every card

您的大道布满荆棘,而您却紧攥每一颗棋

I will drink Your cup ofpoison,nail me to Your cross and

我会饮下您杯中之鸩,钉我于您的十字架上

Break me, bleed me, beat me,kill me

打碎我,刺伤我,击溃我,杀死我

Take me now,before I change my mind

带走我,趁我心意未变

 

 

琉·巴伐伦卡当然可以为家族献身。

这是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所以她会被送进螺旋尖顶,所以她必须要成为尖顶之主;妮柯斯从乡下被接进巴伐伦卡家的时候是一个春天,她在宴会上看见那个女孩,身上没有黑色也没有金色,被打扮得像是洋娃娃,于是她知道对方也是棋局的一部分。

所以,她会说:当她被父亲抛弃的时候,她并没有感到非常悲伤。

她可以为最终的目的放弃很多东西,离开尖顶,离开她的学生们,离开她养在卧室里的玫瑰花,离开……离开妮柯斯。从小长大的地方被烈火吞噬,她可以在苏拉森林深处的实验室里隐姓埋名地工作,当然一切都是为了最后的胜利。

然后,雷斯林站在她的面前说道:“您的所作所为与巴伐伦卡家毫无关系。”

她可以想象她父亲这样吩咐雷斯林的时候的样子。

于是她接受这样的背叛,当着阿伦和警备队的众人、还有萨坎家那年轻的子爵(她怀疑他可以看穿真相,他也站在权力的顶峰,那么,他会如抛弃棋子一般抛弃自己的亲人吗?)的面承认她钻研控制苏拉的意志法术的实验与巴伐伦卡家毫无关系,与巴伐伦卡大公毫无关系。

之后,她把实验室和她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就这样逃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她可以猜测到自己的命运:等到她的父亲成为了凡瑟尔的王,就要把她推到众人面前来,说她是苏拉战争的罪魁祸首。等待她的是一场绞刑……或者场面更浩大一些,断头台闪闪发光的刀刃。巴伐伦卡家族身上干干净净,早已属于螺旋尖顶的她深陷污名之中;因为她父亲不需要另外一个尖顶之主了,等到那个时候,螺旋尖顶本身也身处她父亲的城池之中,棋子完成了最后最重要的一击,就光荣地倒在了王座之下。

这很好,真的,因为她就是为了这个而出生的。

她母亲——有一双美丽的勾魂夺魄的绿色眼睛,据称如此——曾经就是尖顶优秀的法师,法师的孩子总会被魔法本身眷顾,他们生育有成为法师潜质的后代的可能性很大,纵使她父系一脉很少有人拥有法师血统。

那位公爵计划这步棋有多久了?那不是琉需要考虑的事情,她在销毁了关于意志法术的所有证据之后回到了巴伐伦卡家,她回家的时候没有见任何人,无论是从小就很照顾她的荷桑还是据称最近在舞会上都显得心不在焉的妮柯斯。而光看她父亲的表情,则很难判断他对她之前的一切抉择是满意的。

也许,她的父亲恼怒于她会愚蠢到暴露那个秘密实验室的位置,但是那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要不是乔卡瑟尔家那个叫玛菲利娅的探子偷偷摸摸找到了那个实验室,在森林里战斗的警备队也不会被打斗声吸引到那个实验室里去。她父亲眉头紧皱,当他做出这个表情的时候往往要说我很失望,但是最后大公什么也没说,琉就被她父亲安排秘密地守护琥珀王座,工作的每一秒钟都祈祷泽维尔那个烦人的家伙不要太过聪慧地看穿真相。

但是最后她才发现,在这场棋局里真的从来不要忽略尤文·苏萨尔德·萨坎。

不久之后她父亲来琥珀之塔参加宴会——这场晚宴的规格很高,按照惯例每年都会举行,但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几乎要被元老院推迟了,但是这个决议因为子爵的坚决反对而没有通过。那个轻浮的花花公子说着要通过这场宴会展示四大家族和睦相处安抚人心之类的鬼话,而她父亲则打算在晚宴上宣布挺进苏拉森林。不奇怪,每个人都有自己心里的小算盘,贵族的生活就是如此。

但是琉万万没想到萨坎子爵疯到会在这一晚带着警备队袭击琥珀王座。

当晚,她到底被击倒在地,尤文·萨坎站在她面前,手臂鲜血淋漓,但是他就是有本事把一切苦痛都藏在笑的假面下。对方想要什么她心里明明白白,而对方显然也对她的心思一清二楚:琥珀王座里的那个圣女是假的,这本来应该是个决不能落在萨坎子爵手里的筹码才对。

她的父亲,想必这次会对她特别失望吧。

“我们要进去见圣女大人了,”子爵说道,声音轻佻得好像是说要去逛花街的店,“再会啦,美人儿。”

他几乎是昂首挺胸地走了,鲜血在地上滴滴答答流了一地。阿伦就跟在他的后面,犹犹豫豫看了琉好几眼。就在那一刻,那句话不知道怎么就从她的嘴里溜了出来。

“……泽维尔,”她说,“他把螺旋尖顶治理得很好吧?”

然后,她拥有的最后一个意义也就不复存在了。

 

 

即便如此,当她的隐居之处又一次遭到了警备队的入侵时,她还是感觉遭受了背叛。

因为无论如何,尤文·萨坎都不会放过她,这人站在警备队的队伍里面,身上也穿着蓝色的制服,手上的绷带还渗着斑斑点点的血。这些人显然一路从苏拉森林的边缘杀来,他们的身上沾着其他血迹,而苏拉的血迹大多都不是红色的。

“没用的东西,连个苏拉的偷袭的挡不住。”当时她第一句是这样开始的,尽量把声音放低、语调放轻蔑,把震惊藏在心底——问题就在于,对方是怎么发现她现在在什么地方的。子爵看着她微笑,那笑容看上去令人毛骨悚然。

她的第一个念头是:巴伐伦卡家内部也被这个人的情报网渗透了。萨坎家族向来以情报立足,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是,那怎么可能呢?

“琉大人!”阿伦说,这个少年人永远充满了过时的天真……还有骑士精神,当然。他似乎就这样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只要把她从苏拉森林深处揪出来,她就会心甘情愿地帮泽维尔抵御苏拉的入侵。那真是愚蠢:苏拉战争是她的战争,她这条命是巴伐伦卡家族的;那少年人就认为戒律和尊严会为正义折腰,可那是不可能的。

“别叫我大人了。我现在什么头衔都没有,也不会再有了。”她冷冰冰地说,因为是她的父亲派人当众宣布她对苏拉所做的所有实验都与巴伐伦卡家无关的,她父亲决定了单方面断绝她和巴伐伦卡家的关系,她自己决定了放火烧了螺旋尖顶。她既不是尖顶之主也不是巴伐伦卡家的长女,在前一夜,当警备队的众人越过她直奔圣女的房间而去的那一刻开始,她连琥珀王座的守卫都不是了。

她父亲对她极其失望,向来如此——但就并不是说,她的生命就不属于巴伐伦卡。她是为此而生的,除此之外,她的生命没有任何意义。

阿伦说:“泽维尔大人说——”

“防护塔的事情,我不会帮忙。”琉干脆地回答。

可笑,泽维尔从不了解她,那家伙是从贫民窟里长大的孩子,身边陪伴着个令人生厌的魔王,泽维尔没有家族、没有归属、所以也就没有负担,泽维尔什么都不懂。

那个愚蠢的年轻人还在试图劝说她,以为正义的大道理可以令人心动。阿伦显然认为如果她帮忙修复防护塔,也符合巴伐伦卡家族的利益——从某个层面上考虑,的确如此,因为苏拉战争的发展实在是有点出乎他们的预料。

在最开始,他们都以为自己可以控制苏拉和整场战争的走向,要不是奥利奴家族和乔卡瑟尔家族强势参战,也许确实如此。但是现在的现实是,稳住战争的进程可以阻止其他家族在这场战争上夺得先机。这估计是萨坎子爵的思路,阿伦可能没想这么多,他很可能一心一意地以为四大家族至少在守护凡瑟尔本身这件事上还处于同一战线。

阿伦不会知道两个家族已经分别依附了狮心公国与雷约克,也不会知道她父亲身边有个不知道从哪来的神秘商人。凡瑟尔的战争从来不只属于凡瑟尔,窥视着他们的眼睛也不只一双。

她感觉到疲惫,但是最终回答道:“巴伐伦卡家的利益是什么,我已经搞不清了。”

胜利和王座是她父亲想要的东西,但是很难说出来她父亲和父亲的亲信、家族里的别人也同等地想要那种东西,不能说那就符合巴伐伦卡家的英武古训——

“走吧,别逼我对你们不客气。这里可还有不少实验材料呢,足够把你们全部变成黑化暴徒。”

她这句话落下的时候,不出所料看见那些警备队成员警惕地把手按上武器边缘。她不害怕跟这些人动手,但是有那么一两秒,琉真实地感觉到了疲惫。

“我希望你别那么做。”另一个声音柔和地说道。

琉猛然回头,然后就在萨坎子爵身后一点点的位置看见了玛格达·萨坎,穿着那种长长的、绝不是用来战斗的裙装。对方的嘴角带了点微笑,对于一个上流社会的淑女来说,那表情就好像她没意识到自己站在苏拉森林深处一样。有一瞬间,琉想到了当初她去埃伦斯坦家的宅邸想要杀对方的时候,对方表明自己想要选择巴伐伦卡大公时,脸上也是那种笑容。

现在她神态自若地站在警备队的成员之间,萨坎子爵脸上是一种心知肚明的平静——然而这段时间以来,这个人从来都带着同样平静的表情出入巴伐伦卡家的大宅,就像是谋臣,像所有选对边的贵族。

琉说:“你背叛了我。”

“话不能这样说,”玛格达温和地纠正,她擅长此道:如何用一种温柔的语气来令人感到厌恶,那真是相当微妙的东西,“当然,如果深究的话——我进入了您在巴伐伦卡家的卧室,把您的这个藏身之处的地址从一堆私密文件里挖了出来。但是显然我并没有背叛您,鉴于我也不是属于您的。”

琉感觉到到一阵刺痛的笑意,眼前这个人利用了她,通过她把自己引荐给了大公,顺风顺水地成为了她父亲安插在萨坎家的暗棋。但是现在看来显然这个人从一开始就是属于萨坎家的,那场婚姻是为了增加玛格达进入巴伐伦卡家的机会的筹码吗?要知道,她父亲是在坚信玛格达不想和萨坎公爵合作但是却在萨坎家拥有接近核心的地位的情况下才答应和对方合作的,换言之,如果这个人没有嫁给巴里斯·萨坎,她的价值可要大大减轻了。

现在看来,有一种可能性是:萨坎家为了让她拥有打入巴伐伦卡家内部的筹码,让萨坎公爵的弟弟娶了她。

那可是相当豁的出去的一步,巴里斯·萨坎自己好像并不是会干这种事的人。按照市井传言,法务部长先生正直过头。还是说,玛格达也诱骗了他呢?

她尖刻地说:“那么你属于——?”

“别,琉大人,别问她这句话。”子爵笑吟吟地打断,声音里有点微妙的嫌弃,“你在她嘴里听到一个腻歪的告白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八十,但是那不行,我才应该是这个场景里最会说情话的人。”

“尤文。”玛格达无奈地打断了他,尤文·萨坎扫了她一眼,忽然相当幼稚地吐了一下舌头。

警备队那个叫秀拉的女孩发出了一声嫌弃的呻吟。

“子爵,我求求你赶紧回归正题。”阿伦听上去声音绝望,但是语气倒很熟稔,可能这种没有营养的对话在警备队里经常上演。

“好吧,好吧。”萨坎子爵懒洋洋地说道,他又一次转向琉,脸上的表情还是很像是在舞会上约小女孩跳舞。“我就单刀直入地说了吧:你得帮螺旋尖顶修复防护塔,你知道的,琉大人,我的老朋友对我提出这点请求,我总是要满足的。”

泽维尔会交上尤文·萨坎这种朋友,也真算是交友不慎。

“你刚才好像从头到尾都没听懂我说话。”琉啧了一声,“我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泽维尔的朋友,我不会帮你们的。”

她听见森林深处传来了如同波涛一般的振翅声,那是苏拉们飞翔的声音。很快,那些疯狂的生物就会对他们发起下一轮袭击,琉会找个机会在警备队抵挡苏拉的时候溜掉的,这一次,就算是玛格达也不可能找到她了。

“我恐怕您不能,”玛格达继续慢慢地说,她的吐字清晰又有条理,就好像不着急一样,“从声音能判断出来袭的苏拉的数量吧?您知道,我们不可能单枪匹马抵抗那么多苏拉的,您可能可以离开这里,但是除了您以外的所有人都有可能会死。”

琉简直气极反笑:“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我会因为几个庶民的性命就动摇心软,留在这里救你们于水火之中吗?”

实际上,泽维尔和阿伦的思路本来就很奇怪,正常人应该不会为了抵御苏拉求助于苏拉战争的罪魁祸首之一——难道琉会为了他们净化被她亲手污染的苏拉吗?他们这种人总是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你不会在乎我们的,当然。”萨坎子爵哀叹似的说,“阿伦,看见了吧,美人对男人从来都如此薄情。”

阿伦:“……”求你闭嘴。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玛格达摇摇头,声音轻柔,并且完全无视了尤文,“我的意思是,就现在这个时候,您的学生古·特伦缪也在苏拉森林里。”

“什么?!”琉不自觉地微微提高了声音。

“泽维尔先生对我说,您永远不会放弃您的学生。”玛格达轻飘飘地摊开手,这个动作被她做出来就透着一种愉快,“我对她说我们有了您的线索,她那么在意您,当然就自作主张地偷偷跟来了——您看,我有个可靠的探子给我带来这个消息,她因为害怕阿伦会拒绝她,所以一路远远地尾随,我估计……还有一刻钟就能到达这里吧。”

琉猛地回了一下头,能从高处的枝梢之间看见远处苏拉蝗虫般聚集飞行的阴云。她熟悉古·特伦缪的实力也熟悉她的局限,所以知道等到她的学生来了,就会被那些苏拉吞得渣也不剩,到时候,深陷战斗中的警备队必然自顾不暇,除非……

“你在拿我学生的性命威胁我。”琉终于皱起眉头来,她感觉到了愤怒,这种感情好像烧不尽的野草一样从她的咽喉里挣扎着向上,手指因为一种渴望伤害的感觉而微微发痒。

阿伦有点惊讶地看着玛格达,显然没料到这一茬。那并不奇怪,尤文·萨坎的有些行动应该不会对正直过头的警备队队长提起,所以萨坎子爵只是安安静静地旁观,保持微笑。

——他必然知道,他的雏鹰不在乎这场战争,不在乎苏拉,也不在乎正跋涉在深林里的古·特伦缪的性命。

玛格达微微地笑着:“那又怎样呢?您总要做出选择的。”

 

 

玛格达回萨坎家的时候,天几乎已经黑了。这些房间之间是装饰用的鲜花、书籍和挂毯混合在一起会发出的那种气味,这地方没有鲜血,没有婆娑的树影,也没有苏拉振翅的响声。

巴里斯很奇异地在家,这个人婚前其实是加班到可以住在办公室的类型,但是最近他的精力被分散了,玛格达和尤文有太多事要做,这样一来,他们还指望巴里斯能帮忙去打听圣女传承仪式的事情。

玛格达回来的时候,夕阳正在天空上收敛最后一丝血色,窗外全是斑驳的暗紫色、宝蓝色和一丝半点的血红,光芒温和,万事万物都镀着柔和的金光。她进门的时候女仆正准备挂好巴里斯的大衣,她丈夫站在楼梯的下方,转过头看她。

“你回来比我想得要早,”他说,声音平稳,担忧也被隐藏得很好,“怎么样,有没有受伤……玛格达?”

他的话头忽然尴尬的卡住了,因为他妻子忽然快步向前,伸展双臂抱住了他。

玛格达身上有树林里陈腐到底味道,漂浮着一丝不明显的血腥味。巴里斯能感觉到那嘴唇试探似的擦过他的下颔,对方的声音非常非常轻,就好像会惊醒梦魇里沉睡的恶龙。

“等一下。”她低声说道,手指逐渐收紧,“就一分钟。”

琉最后还是出手了,她毫无选择,因为对方清楚地知道她的软肋所在。她不可能放任她的学生死,所以只能帮助警备队击退苏拉,并且对阵了出现在敌人阵营里那头龙。

等到他们最后击退了来袭的苏拉——还有那头奇怪的龙——几乎所有参加战斗的人都血迹斑斑。琉的脸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痕,鲜血从中滴了下来,她抹掉脸上的血,语气冷冰冰的。

“有一天他们会知道的,”她说道,她的眼睛直视着前方堆积在地面上一片狼藉的树木的枝丫,并没有直言这句话是对谁说的,但是人人都知道她是在对谁开口,“你为了得到那个王位做出的所有龌龊的事情,到了那时,你会失去一切——这并不是个诅咒,这是过来人的忠告。”

正如琉·巴伐伦卡也已经失去了一切。

现在巴里斯抱着她,一头雾水又心怀不安,到最后他只是轻轻地环住了对方的肩膀。

“好。”他说。

 

 

“正如您所知,我们在调查黑粉。”玛格达说,“无疑,鉴于它流入凡瑟尔和苏拉战争一起发生,那么只要知道黑粉最先从哪里出现,就能知道苏拉战争的幕后黑手是谁。您知道我们对此有很多猜测——”

他们站在螺旋尖顶,挑高的天花板上用法术描绘出一幅完整的星象图,据说每一颗星星都会随着季节移动到正确的位置。琉站在长桌前面,脸上被天花板上落下的光辉映上斑驳的影子。

她答应向警备队的诸位坦诚事情的真相,但是其实她也已经没有更多选择了,在苏拉森林的时候她不得不为了保护自己的学生出手帮警备队净化苏拉,在这段时间之中,这消息应该已经传得人尽皆知了……她的父亲一定会非常、非常的失望。

但是已经晚了。

“黑粉最先出现在我家。”琉冷冰冰地说,她的目光里有某些难以读懂的坚硬东西,语气依然非常平稳。

“这倒是和我们的猜测差不多。”尤文笑吟吟地说。

她猜测玛格达自己也知道不少,毕竟她最近常出入巴伐伦卡家的宅邸。虽然她父亲依然怀疑对方,宁愿把她当留在萨坎家的间谍使用,而不让她参与更深层次的决策,但是以她的能力,应该不仅仅停留在表面才对。

“这样说,您父亲身边的那个商人,就是第一个售卖黑粉的人?”玛格达问。

“按理说,你可不应该见过那个商人。”琉扫了她一眼,挑衅似的挑着眉。

玛格达轻飘飘地一带而过:“我本不应该见过的东西可多得很。”

说得也是,她本来也不应该进入琉的卧室去翻她的私密文件才对。琉沉默了一两秒钟,然后继续说:“苏拉的狂化,一因为黑粉本身具有强力的精神控制作用,二是因为……”

“因为琉·巴伐伦卡一直以来主导了针对苏拉的械灵仪式。”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她。不知道为什么,尽管在此之前她一直保持着冷静,但是听见这声音的时候还是在从心脏到指尖的一线之间感觉到了某种虚妄的幻痛。

琉转头的时候看见了泽维尔,后者大步穿过那些长条桌子,脚步声在高高的穹顶之下不断的回荡,法师的长袍就随着他的动作一路翻滚而来。每个木桌上都堆放着装着闪闪发光的粉末的玻璃瓶、还有冒着各色奇怪蒸汽的试管,黑影照常在他身后盘旋,那张骷髅似的脸上带着一个不讨喜的笑容。

泽维尔没有再看她,而是向警备队的众人解释什么是械灵仪式,措辞精准得像是在读教科书。

泽维尔一定很生气,她想。泽维尔应该感到生气的,因为是她背叛且烧毁了螺旋尖顶,几乎把历代法师们多年以来的成果毁于一旦。她在躲藏在实验室里继续她的研究的时候听到了一点小道消息,说有贵族打碎了防护塔,泽维尔去帮警备队的人控制发狂的苏拉的时候消耗了太多发力,最后因为体力不支晕倒在凡瑟尔的城外——

泽维尔当然应该很生气,鉴于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泽维尔甚至有理由恨她。但,他的表情还是太平静了,没有鄙夷,没有厌恶,甚至好像没有愤怒。他的眼睛小心地从琉身上绕开了,讲话的语气平顺地令人心焦。

忽然地,琉感觉到不耐烦了,她答应向警备队坦诚罪行的时候想要的可不是这个。她相当无礼地打断了现任尖顶之主,声音因为不满而微微地拉高:“械灵仪式是最残酷禁忌的法术之一,把我抓起来吧,我愿意接受处罚——”

黑影依旧在那边说着凉飕飕的风凉话,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泽维尔,你现在是尖顶的第一人,只有你有资格处决我,下决定吧。”

泽维尔终于看她,“处决”这个词似乎触动了他的什么神经,他脸上的表情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萨坎子爵又一次开口了:“那么我能不能大胆的推测一下,琉大人,您忽然答应要对我们坦诚一切,就是想要死?”

“你——”琉皱着眉头说道。

“那样很轻松吧,”玛格达忽然哼了一声,她的声音冰冷,甚至听上去有点恶毒,“把背负着的罪孽抛却在一边弃之不顾,一死了之后把这场战争剩下的烂摊子交给别人处理,没人真的会背负历史的骂名,因为我们都知道,等到人在六尺之下安眠,没有什么还能要已死之人背负——那样,你以为你就解脱了吗?”

“不要妄图以你的思维去揣摩我!”琉厉声说道,她猛然转身,好几个人都往后退了一步,恐怕是害怕她忽然用火球术去袭击谁,“不要自欺欺人,你和警备队也只不过是想要利用我罢了!利用我去修复防护塔,还希望我可以加入警备队打赢这场战争!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今天阿伦在场是想打什么算盘,我在螺旋尖顶久留不是什么安全的决定,你们不是指望能劝说我、让我心甘情愿地藏到警备队宿舍去,这样不就顺理成章地站在你们这一边了吗?!”

阿伦结结巴巴地开口:“我……”

但是这位过于坦诚的队长没有再说下去,可能是因为找不到反驳的理由。琉看着他,几乎像发出冷笑,这个正直的人的心思是如此好猜,甚至可以解释为什么正直的人往往下场悲惨。

“琉大人啊,”尤文慢悠悠的、甜蜜地说,“您这种太过聪明的女性,对于那些花花公子来说就真的不够讨人喜欢了。”

而那边泽维尔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复杂的神情,他肯定在纠结什么。片刻之后,他低声说:“琉大人,您的罪行会受到公正的审判的……但是不是在现在,不是由我。”

他顿了顿,声音谨慎地像是在发誓,或者像是一个叹息。

“再等些时候,”他说,“等到新的时代来临之后。”

 

 

这段交谈最后以琉气哼哼地去了她自己的房间,然后恶狠狠地关上了门告终。他们都听见对方摔门的声音在走廊里尴尬地回荡,真奇怪,她怒发冲冠竟然是因为泽维尔不愿意如她所愿处决她。

从这样的动作分析,她很可能并不想跟警备队合作。但是这种插曲没法打乱警备队本身的行动,阿伦他们还要巡逻,因此很早就告退了,最后只剩下玛格达和尤文留在泽维尔身边。

“之前在苏拉森林里,我跟阿伦谈过如果琉大人能回来,我应该怎么处理,”泽维尔说道,他似乎是想要苦笑的,但是最后连一个苦笑的表情也没有做出来,“我当时说:我会让人为她在螺旋尖顶中树立一座白银雕像,纪念你为凡瑟尔法术学派做出的突出贡献。”

他顿了顿。

“然后……我会让她偿还自己的罪孽。”

奇异地,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里有真实的悲伤。或者这就是他能成为尖顶首屈一指的大法师的缘故,因为这个位置并不是只要法力出众就能坐上的。泽维尔是那种能把贡献和罪过分得非常清楚的人,不幸的是,这种清醒对他自己和他人而言都过于残酷了。

“但是?”尤文用一种纯然是感兴趣的语气问道,他的声音非常轻快,就好像并不在乎。

“事到临头……很难做出最后的决定。”泽维尔承认,并且无视了黑影“啧啧啧你是不是只是看上了她漂亮的脸蛋”的调侃,“但是如果她坚持不肯跟我们继续合作的话,我怀疑我不得不——”

“宣判她的死刑?”尤文善解人意地为他补全。

“那是如她所愿,”玛格达靠在一张桌子的尽头,手指漫无目的地在花边繁复的袖子上面抓出褶皱来,“让她担负着家族的罪恶代巴伐伦卡公爵受死,这可能能让她稍微感觉好些——向她父亲证实她依然是忠实的、并非毫无用处,不是吗?”

“这种父女关系可不怎么健康。”尤文吐槽道,就好像他和萨坎公爵的父子关系就正常到哪里去了一样。

“我怀疑我并不真的能做到。”泽维尔坦诚地承认道,“事关你熟悉的人……事情就并不能用理性衡量了。我们倾向于相信熟悉的每一个人都是光明磊落的,因此在听说他们做了某些事的时候,就总不能公正地处理问题。我得承认,她承认她自己就是罪魁祸首的时候我会感觉到震惊……还有失望。”

玛格达注视着他,目光落在这位尖顶的大法师的身上,但她的眼神总让人怀疑,此时此刻她心里在想别的事情。

“不如你留我们吃晚饭怎么样?”玛格达忽然说。

“什么?”泽维尔看了她一眼。

“听说螺旋尖顶内部生活必需品一应俱全,而且还有个手艺不错的厨子。”玛格达的语气轻松,她甚至可以露出一点真正的淑女一样的轻快笑容来,“这样,你留我和尤文吃晚饭,我在晚饭前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但是萨坎自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他微微地皱起眉头来。

 

 

——门开了。

琉的第一句话是:“滚出去。”

如果她还只有十一岁,那么她现在肯定会把自己团在被子里,用被子把头蒙起来,就好像任何一个脆弱的小女孩会做的事情一样。而玛格达·见鬼的·萨坎好整以暇地站在门口,说:“如果您真的不想见任何人的话,应该把门锁起来的。”

“门这种东西是用来防君子的,一般人都不会认为一个受过良好教育的人会敲都不敲门一下就推门进来。”琉尖刻地反驳道。

玛格达看了她一眼,表情有点奇异,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但是她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说:“那么显然您没有去过贫民窟。”

她说话的语气往往令人讨厌,如同她的行事方式一样——确实如此,这个人无所不用其极地要达成自己的目的,措辞之间也不懂得收敛自己的讥诮。换个角度想,假设她真的属于萨坎家族,那么她为什么要和巴里斯·萨坎结婚呢?萨坎子爵为了家族的未来,愿意让自己的叔叔娶那种他按理说并不会喜欢的女人?

“如果你真的是来劝我和警备队合作的,我建议你从哪个门进来解开从哪个门出去。”琉干巴巴地说。这场景简直好像梦回她进入埃伦斯坦家的宅邸、要暗杀对方的那一天,无论表示自己要站在哪边,这个人都是一如既往地令人感到烦躁。

“我不全是为了那个来的,”玛格达平静地说,她向前迈了一步,把手里的某样东西放在了窗前的桌子上,金属物碰上木板,发出了铮的一声,“我来带给您选择。”

她把手指挪开,而琉看清楚了:那是一把匕首,在夕阳下闪烁着不祥的金属光泽。为此,她几乎发出了一声讥诮的笑容:“选择?”

“选择,”玛格达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声音好像在讨论舞会的布置或者晚宴的前菜,但是她正试图形容一种对于任何淑女而言都极其可怕的东西,“尽管我们都不愿意承认,但是我们归根结底都没有多少选择……没有几个贵族在现在的凡瑟尔能真正保持中立,我们要么属于这个家族,要么属于那个家族。琉大人,您也是如此。或者您如萨坎子爵所愿,用您强大的法师力量去帮助警备队,这样您就站在了我们这边;要么,您就用您的行动证明您对巴伐伦卡家族的忠诚。”

“用您的行动证明您对巴伐伦卡家族的忠诚”,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措辞,因为琉现在严格来说处于敌方的地盘上,在这种地方,证明自己的忠诚只有一种方法。

“泽维尔不知道你上楼了要干什么吧,”琉冷哼了一声,“在他的眼里,这种美丽的小姐不应该是做出教唆别人自杀这种事的人。”

玛格达想表达的那个意思,绝对不是泽维尔或者阿伦那种人能想到的,倒是真的很有萨坎家的风格。这段优美的措辞说白了,意思是如此的血腥且直接:要么琉选择帮助警备队,要么为了家族光荣地去死。

“不要说得那么严重,我只是在给您提供不一样的选择,但是正如我之前的观点,用这种方式逃避跟战场上的逃兵无异,而我其实知道您并不是会成为逃兵的人。”她看了对方一眼,眼里似乎有点薄弱好奇,好笑的是,她面部的线条被夕阳温暖的光辉映得出乎意料的柔和,这简直是一种讥讽的假象,“至于泽维尔大人……您很熟悉他吗?”

“加入了螺旋尖顶就等于抛弃了自己的家人,严格来说,所有的法师都不是属于家族的,而只属于螺旋尖顶。”琉说道,她声音里有苦涩的意味倾泻而出,“我们这一代法师从小几乎都是一起长大的,而泽维尔就是个傻瓜——就算是没有他身边那个魔王,他也是个令人讨厌的男人。”

泽维尔这人在尖顶里永远格格不入,苏拉战争时他成为了尖顶的代表,这让他稍微引人注目了一点,但是在此之前……他永远沉默寡言不善交际,把自己埋在故纸堆里,好像是尖顶七层可有可无的背景板,在他击败了琉成为尖顶代表之前,很多人不相信他真的有那种实力。而琉其实知道,他并不是在可以隐藏自己的实力,他就只是单纯的不在乎而已。

这种不在乎更让她感觉到愤怒,可能是因为她自己在乎的事太多了的缘故。她在乎她的父亲、在乎荷桑爷爷和妮柯斯,在乎尖顶的学生们也在乎那场战争的成败,那些无忧无虑、什么都不想的人在她的眼里就好像是巨大的讽刺画。说白了,连家族的荣耀都无法背负的人,又有什么理由成为这场战争的中坚力量、有什么理由获得胜利?又有什么理由站在这里威胁她,语气轻巧,就好像真的全然不在乎?

“我应该在去你家那天杀你。”她喃喃地说。

“晚了。”玛格达声音轻巧,她慢慢地转身向门口走去,仿佛不在意在敌人面前袒露背部,“泽维尔答应招待我和子爵吃晚饭,而我不会留给您太长时间……如果您答应帮助警备队,您可以在晚餐开饭前下楼去,听说今晚有一道您喜欢的腰子馅饼;但是如果您打定主意为了巴伐伦卡公爵牺牲……“

她微微地停顿了一下,沉默就好像一声叹息。

“我把刀留在这里。”她说。

琉紧盯着她的背影,这人的姿态依然优雅,和结婚前也没有什么区别。琉最后忽然问道:“但是归根结底,你为什么要对萨坎家族这样尽心尽力?萨坎家选择警备队是一场豪赌,你心里也应该清楚这是一个多么疯狂的做法。以你的能力,在我父亲的麾下也能取得不错的战果,不是吗?”

“话虽如此,如果您的父亲得到了王位,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可能就是杀光以利益作为要挟来协助他的人,包括我。”玛格达没有回头,但是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坦然的笑声,“他不会把他的王座跟别人分享的,也包括您。假使他胜利了,而您稳坐尖顶之主的位置,多年以后他也会因为您的势力扩大的猜忌您,你我都知道他是这样的人。”

这个人在地上投下深深的、漫长的黑色影子,全然沉浸在夕阳的血色里面,就如同每个人都有无可置疑的两面。琉嗤笑了一声,几乎感觉到失望:“这就只是一种力量的权衡?因为尤文·萨坎会跟你分享他的王座吗?”

“不,”玛格达柔和地回答,“我并不是因为那个才选择萨坎家的,我选择这个家族不见得就是觉得尤文选警备队就是个妥当的选择,甚至不见得是因为我有子爵那么……善良。坦诚地说,我不在乎凡瑟尔的百姓的未来,也不在乎这个国家未来会不会成为雷约克或狮心公国的傀儡。”

她发出了一声轻飘飘的笑。

“……但是依然想把这个国家建设成被法律之光照耀的地方,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玛格达入座的时候,螺旋尖顶的仆从们正把一个个用银色盖子盖好的餐盘摆放在桌子上。餐具和银烛台全都闪闪发光,餐巾折成玫瑰花和天鹅的形状,炉火在温暖的劈啪作响。

“你运气真好啊小妞,”黑影发出了干巴巴的笑声,在泽维尔头顶上方打转,“尖顶这地方向来主张自己的事自己做的,有仆人上菜可是贵宾的待遇。”

泽维尔没理黑影的调侃,而是转向玛格达,声音干涩:“怎么样?”

不管怎么掩盖,他都显得有点紧张,平时那种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淡定的假面似乎被撕裂了。

“她应该在开饭之前出现。”玛格达心不在焉地说,好像并不是在谈论什么重要的事情。

尤文津津有味地问道:“要不然呢?”

玛格达扫了他一眼。

“要不然派个人上去给她收尸。”玛格达硬邦邦地回答,她显然有心事,因为在宴席接下来的部分,她没有再说话,而是在一心一意地摆弄自己的餐叉。

 

 

“最后,我们跟琉大人和泽维尔共进晚餐。”玛格达总结道,她靠在窗前,窗外是一颗巨大的栎树,树冠就好像伞一样张开,月光从树木弯曲的枝丫之间投过来,投在地板上的时候就好像是一片片被打碎的玻璃,“那不是什么愉快的体验,他们两个人就不适合在一起吃饭。无论泽维尔说什么,琉大人都要找理由反驳他一句。”

巴里斯看着她:他显得疲惫,据玛格达所知,她丈夫最近在元老院范畴里想办法打听圣女传承仪式的事情,这样看来,事情很有可能不太顺利,那帮贵族虽然说不上精明,但是在敏感时期谁都懂得三缄其口。

 巴里斯问:“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下楼来呢?”

“我不知道。”玛格达说,她的思绪似乎在别的东西上面,因此无论如何都有些迟疑,“但,她其实并不是个坏人,虽然她帮她的家族做了那些事情……可她很爱自己的学生,这点是无可置疑的。”

“所以,这件事到底还是取得了圆满的结果,至少尤文应该满意了。”巴里斯总结道。

但是他觉得玛格达若有所思,因为对方罕见地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皱着眉头,目光也没有落在他的身上。在长时间的相处(和婚姻生活)之后,巴里斯几乎对对方露出来的这些细微表情了如指掌。

“怎么了?”他温和地问道。

玛格达罕见地沉默了好几秒钟。

他们两个就站在窗前,窗户是打开的,这样感觉夜晚的风还是有点太冷了。然后她慢慢地说:“有件事情……我应该跟你说。”

巴里斯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但是有那么几秒钟,玛格达觉得他并不是真在问。

“我对你说过,如果你还记得的话……‘我的罪行向来由您审判’,我并不是在开玩笑的。”她几乎不带感情地引述道,用这种语调说话似乎伤害了她的灵魂,让她说话的声调轻微地起伏。她顿了顿,然后用不管不顾的语气说道:“所以说,关于玛丽·斯特林——”

——然后巴里斯忽然捂住了她的嘴。

实际上她的嘴唇那么温暖柔软,他这样做的时候对方的口红就会湿润地蹭在他的掌心里面,而市井之间都传言着这个人有一颗坚硬的心。巴里斯捂着她的嘴,看见那双美丽的蓝眼睛惊讶地睁大了,同时,他可以在那双眼睛里窥见某种顿悟。

“我知道。”他简单地说。

“什么?”玛格达挣扎着后退了一步,就好像想要退的离他远一点,但是并没有成功。

“玛丽·斯特林,她被判罪离开凡瑟尔之后,许多双眼睛都注视着她,包括我。”巴里斯平稳地解释道,“我拜托卡洛斯去帮我调查这件事,但是实际上从她到达凡瑟尔的边境的那一天开始就失踪了,不难推测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她被杀了,是吗?”

被你。

玛格达干涩地开口:“我——”

“很多人对我有错误的估计,”巴里斯慢慢地说道,他小心地拉近了自己和妻子之间的距离,把手搭在了玛格达的肩膀上,透过那些昂贵的布料,她的皮肤依然是温暖的,就好像每一个活着的人一样,“与他们所想的不同……我知道郎万和尤文在做什么事情,我知道为了一个家族的存亡要付出什么代价。他们为了萨坎家的利益,会寻找敌人的把柄、用家人的生命威胁自己的线人,会铲除可能阻碍自己的任何一个人——”

而且,巴里斯其实知道玛丽·斯特林为什么会死,因为那个疯狂的女人想要报复给她的家族判罪的那位法官。换而言之,之后的一切事情会发生,都是因为玛丽·斯特林想要报复他。

不知为何,他的声音里有隐秘的颤抖,他皱起眉头来,还是把话说下去了。“那些暗杀,玛格达,”他干涩地说道,“我知道他们犯下的每一起谋杀,我们从来不提起它,双方都假装我不知道这件事,但是其实我是知道的。事实就是如此……在现在这样的凡瑟尔,光靠温和和光明磊落的手段不可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以我现在所掌握的权力,我也无法让现在的凡瑟尔脱胎换骨。”

他长长的、长长的停顿了一下,手指几乎是温柔地拂过了玛格达的金发。

“我说,我想要把凡瑟尔建设成被法律之光照耀的地方,那并不是一句梦话。但是我也很清楚,在现在这种情况下,我的梦想不可能实现。”他低低地说,稍微向前了一些,嘴唇几乎贴上了玛格达的额头,“获得可以改变一个国家的力量,过程永远是龌龊的,全建立在肮脏的交易之上。不幸的是,在这个国家,我们面临的就是这样的悖论。在未来……没有四个家族相互争权夺利、也没有元老院一家独大的时候,我的梦想将会实现。但想要成就那个未来,每个人都要深陷污浊之中,人人都是恶名昭彰的,不但是郎万和尤文,还包括我在内。

“隐瞒我所知晓的罪恶,是我作为凡瑟尔的法务部长的渎职。有些人死于一场场谋杀,而我本人归根结底也是凶手之一。”他的声音更低了,要不是玛格达离他那么近,几乎都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即便如此,玛格达在他的声音里尝到了一种真实的痛苦,“但是,这是我为……我想要的未来做出的牺牲,即便是我们的梦想成真了,我也很清楚我并不是他人所想的那种正直的、光明磊落的人。”

巴里斯的嘴唇落在了她光洁的额头上面,轻飘飘的,就好像是苦痛的羽毛。

“我可以一辈子装作不知道斯特林家的女儿的事情,就这样一直跟你生活下去,并且永远爱你。”一个吻,他的声音听上去缓慢而艰难,“但是……你愿意想我坦诚这件事,我非常、非常的高兴。”

如果巴里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话……那么从很久以前开始,重点就不是巴里斯会不会原谅她,而是她说与不说。

玛格达说:“可是——”

“所以,全然私人的、罔顾职业道德的,就好像我一直以来对郎万和尤文做的那样……”巴里斯轻轻地说,这时候玛格达就能从他的声音里琢磨出一种真实的、撕裂般的痛苦了。

他的声音是干瘪的,就好像被什么夺去生命力,又好像是萌芽挣扎着要从干裂的土地里面破土而出。那是一种结合了爱意与苦痛的、矛盾的东西,或许,这些年来巴里斯就是这样一路走来的。

玛格达想,或许他会痊愈,或许永远不会,就把这一切当做不可言说的秘密深埋在心里,直到他真的拥有了大刀阔斧地改革凡瑟尔的法律体系的权力。

等到他看见被他的成果泽福的众生的时候,也许他会稍微感到宽慰,也许不会;然后罪恶感会随着每一个梦魇降临,就好像是玛格达梦里那场不熄的大火。

巴里斯慢慢地、慢慢地说:“……无罪。”

她听见法槌落下的惊心动魄的一响。

 

 

如果日后回想起来——如果琉·巴伐伦卡能活到那个时候的话——她会觉得自己的一生充满了矛盾。

最开始,她相信自己一定会为巴伐伦卡家族献身,这样从来没有对她露出笑容的父亲总会带着某种复杂的心情怀恋她,她的墓碑前面会有人献上白花。虽然说来奇怪,但是这就是一种幸福,无法亲自体验的荣耀也依然是幸福的。

她本不应该为可有可无的庶民献出生命——可是她现在在干什么呢?她站在警备队的门口(纵然她打心眼里嫌弃警备队宿舍,阿伦分配给她的房间还没有她在巴伐伦卡宅邸里的衣帽间大),身后护着那个苏拉女孩。

那个愚蠢的、脆弱的苏拉女孩,有着昆虫一样容易摧折的半透明的翅膀,话都不会说,只会发出带着鼻音的、软软的啾啾声。不但起不了分毫作用还特别贪吃,还几次偷空了警备队宿舍那个公用的点心罐,卢瓦尔那人也就只能一边看着她一边无奈地笑。

而现在一直待在她父亲身边的那个商人就站在她面前,带着令人不满的笑容要求她交出小啾。这样看来,这个人接近她父亲、为她父亲出谋划策也是不怀好意,至少,这个商人隐秘了很多事情。

就比如说,这个商人显然隐瞒了自己是个龙法师的事实。

之前琉在苏拉森林见到龙那次就觉得大事不好,黑粉能控制龙基本上是不可能是事情——现在看来的确如此,那并不是被黑粉控制的龙,那就是那个商人本人。

她眼睁睁看着那些可怕的鳞片和爪子从对方的皮肤上面畸形地生长出来,未成形的翅膀在最开始蜷缩在一起,翼膜薄的可以透过阳光。但是尽管如此,没有人可以低估他的战斗力,就算是螺旋尖顶最强大的法师也是如此。五分钟之后琉倒在地上,腹部开了个可怕的口子,不是开玩笑的,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肠子在从血肉模糊的伤口中流出来的边缘。

那个脆弱的苏拉女孩就跪在她身边,不知所措地抓住她的手腕,发出一连串带着奶味的啾啾啾的叫声。什么用也没有,这无辜的女孩会被那个商人抓走的,所有的棋都走在棋盘应该的位置上面。琉依然不完全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但是毫无疑问她父亲也被利用了。

她心里升起某种不祥的预感。

但是也没用了,几秒钟之内她就会被杀——那利爪向着她扬起——然后小啾会被抓走,无论商人打的是什么算盘,王座应该都不可能属于她父亲了。

这一切荒诞可笑,这是玛格达·萨坎想要的结局吗?让她成为这战争中的一枚棋子,前仆后继地死在王座下,让警备队挫败这个商人的阴谋,然后给凡瑟尔一个自由的未来?

但是她没有余暇想那么多了,当时,她只是忙着给小啾下一个追踪法术,这样就算是她死了,泽维尔也能通过法术追踪到这个苏拉女孩。

有一瞬间她感觉到了讥讽,原来到了最后一刻,她可以依靠的还是泽维尔,这个讨厌的男人现在是尖顶最强的法师,而且绝不会令她的期望落空。

她感觉到疼痛,死亡这么可怕、这么疼。

下一刻,她听见了弦震颤的一响,龙法师忽然踉跄了一下,一支箭深深地没入了他的肩膀。

琉握着小啾柔软的手指——她的手上都是血,血在她们的指缝之间流淌——她抬起头来,看见警备队正奔跑着穿过街巷。

琉艰难地扯了扯嘴角:那些学不会放弃的傻瓜还是来了。

 

 

 

 

注:

①故事开头一段是《螺旋境界线》19、20章的剧情,警备队众人在苏拉森林里找到了琉的秘密实验室,琉控制了苏拉的事情彻底暴露,然后雷斯林忽然出现把锅全甩给了琉,琉二话不说立刻背起了锅,把实验室毁掉以后逃掉了。

但是在之后警备队进入琥珀王座见假圣女的剧情里(22章),这帮人又在琥珀王座里碰见了琉……可以想见她跑路之后还是去找大公了。

时间线上,再之后就是警备队和泽维尔带着琉的学生去秘密实验室二号里找琉,劝琉去帮忙修复防护塔那段。

②四大家族都参加的那场宴会的设定用的是《螺旋境界线》设定,境界线设定里那是一年一度在琥珀王座举行的宴会,由萨坎家负责,然后尤文把警备队众人安插进警卫里了,圆舞曲里这个宴会变成了尤文举办的面子工程。

③这里改动了时间线:琉答应坦诚罪行那段,应该已经在警备队了。实际上,她根本是在净化苏拉之后的第二天忽然出现在警备队门口然后强行入住的……本文改为净化苏拉之后琉在尤文的主持之下暂时回到了螺旋尖顶。

④进入琥珀王座副本之后本系列发生了两件事:一是黑手套的人忽然出现在了巴伐伦卡家族绑架其他当主的行动现场,导致佐伊没被绑走;二是神秘人去绑架小啾的时候忽然被莫名其妙杀回来的警备队打断了。设定上,这两个变动都有玛格达掺了一脚,毕竟她在巴伐伦卡家族拿到的消息比较及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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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吧,在我没有补《螺旋境界线》剧情之前,曾经给琉脑补过一个酸爽的、没有洗白的、壮烈的BE结局。

从本篇,大家可以看见那个结局的一部分。



最近沉迷游戏无法自拔,完全不想写文。走火入魔,看着关着的箱子就想按E(不是

或者,哪天给大家搞个萨坎家刺客信条paro得了(。)

我看他家这个调调,总感觉巴里斯会是一家刺客里出的唯一一个圣殿骑士(……)



求认真严肃的留言,因为我可喜欢巴里斯的心塞独白了。

这个人在我眼里和心塞无法分离,就好像脐带连着胎盘(???)

另外感谢 @歌方唱罷 ,她帮我搞定了一部分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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