赭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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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格达X巴里斯】玫瑰骑士

*La valse系列尾声。《领主咏》篇二十年后,一位年轻的士兵怀着崇敬之情去觐见了凡瑟尔的摄政王陛下。

*BGM:《汉密尔顿》的《Who lives,Who dies,Who tells your story?

*目录:

前传:月光

香槟美女与歌》→《狩猎》→《东方童话》→《破坏者》→《嘉年华歌谣》→《警句》→《理性的女神》→《情歌》→《夜蛾》→《狂欢节大使》→《南国玫瑰》→《你和你》→《林中主人》→《激烈的爱情与舞蹈》→《熔岩滚流》→《凯旋》→《梅菲斯特的地狱呼声》→《善意求婚者》→《加冕》→番外《普罗米修斯》→《欢乐的战争》→番外《死神与少女》→《震怒之日》→《号角声起》→《威严的君王》→《受判之徒》→《落泪之日》→《领主咏》→番外《天鹅之歌》→番外《冬之旅》→番外《鳟鱼》→番外《野玫瑰》→番外《魔王》→《在远方

尾声:《玫瑰骑士》

 

 

 

 

 

Der Rosenkavalier

玫瑰骑士

 

 

You have no control

世事无常无法控制:

Who lives,Who dies,Who tells your story?

谁能留下,谁会死亡,谁将你故事传唱?

 

 

萨坎公爵用手里的叉子敲了敲高脚杯的杯壁,高脚杯碰撞发出清脆的铛的一声,拖着长长的尾音,让宴厅里享乐的贵族都安静下里。

每个人都对这位公爵——或称之为凡瑟尔的摄政王——露出了最为殷勤的笑容,这个笑容意味着他们对这场宴会的安排很满意,或者积极地等着洗耳恭听对方的发言,等等等等,总之是十分恭敬的意思。

公爵刚过四十岁,他长着一张实际上十分年轻的脸,只不过是鬓角稍微长了些白头发,眼角添了点细纹。他脸上那种笑的面具向来纹丝不动,那就是属于一个“萨坎”的笑容,把所有深沉的心思都藏在浪子似的轻浮面具之下,看了叫人胆战心惊。

“诸位,”摄政王说道,声音不高,甚至不算是严肃,但是可能会叫在场的一半人腿软,“今天是一个特别的日子,我们都知道我们是为什么齐聚在这里的。”

人群里响起了一阵低低的附和声,无论这些人之前在谈论关于谁的秘密情人的轶事,现下也都摆出一种严肃沉痛的表情来。他们都盯着尤文·苏萨尔德·萨坎看,而天花板上的水晶吊灯给他的肩膀镀上了一层沉重的光晕。

“二十年之前的今天,警备队的战士们赢了一场了不起的仗,他们中间的很多人为此献出了生命;如果没有他们,我们就不会拥有今天的和平。”摄政王继续说,他微微地抬了一抬酒杯,向着人群里的某个人点头致意——那是警备队队长阿伦,后者抿着嘴唇,也向摄政王点了点头。所有人的目光在他们两个之间游移,就好像是寻血猎犬那样。

萨坎公爵举高了酒杯,那种通透的玻璃盈着入夜后闪动的烛光,看上去清亮又不堪一击,杯中的液体鲜红得像是血一样。

“永远不要忘记过去的战争和流血牺牲。”他温声说道,声音真挚得一向像是他仿佛真的在乎牺牲,“第一杯酒,敬凡瑟尔。”

 

 

这是多米尼克第一次来萨坎家族的府邸。

对于警备队年轻的新兵来说,踏入摄政王的大宅绝对是一种新奇的体验。多米尼克是个没有姓氏的贫民窟穷小子,警备队制服就是他穿过的最好的衣服,而这场宴会——那些烫金的请柬向来是贵族之间的热门货,由摄政王亲自写了内页的那几张尤其如此,而阿伦的那一张亲笔写就的请柬甚至是被摄政王亲自送来的,一般人要说“这是无上的荣光”——的奢华程度绝对足以令他瞠目结舌。宴厅里装饰着玫瑰花,长条餐桌铺着洁白的桌布,精美的点心在银色的盘子里闪闪发光,每个盘子的边缘都刻着萨坎家族绘有弓箭纹饰的纹章。

贵妇人穿着时下最流行的长裙,昂贵的缎子面料在胸口以下逐渐收紧,长长的宽松的浅色长裙上面装饰着褶皱和飞边,男士们全都穿着严肃的深色礼服:凡瑟尔的时尚风格转变得就是这样的快,据说在多米尼克出生之前,凡瑟尔的贵族们还流行把象征家族的颜色整个艳丽地铺在全身,现在却就只是用那些颜色谨慎地装饰袖口和领口。据说,就算是真心喜欢粉色的公爵本人现在都不会穿全身是粉色的外套了,因为他的爱好固然重要,在贵族之间体现之间“良好的品味”也必不可少。

时尚这玩意对于凡瑟尔上流社会来说就像立场一样,一下倒向这个方向、一下倒向那个方向,这是足以被刻在门楣上铭记的箴言。

在这场景中,多米尼克只想要逃跑,不光是因为他完全不会跳舞的缘故……而是,他感觉到那些人把目光投注在他警备队的蓝色制服上,嘴唇翕动,窃窃私语,不用听多米尼克都知道他们在议论什么。

主要地,他们应该在谈论阿伦。

人人都知道萨坎公爵对于警备队的重要性——鉴于人人也都知道曾经警备队连一间宿舍都租不起,只能借住在凌格兰代议长的房产之中,如果不是因为萨坎家族和当年琥珀王座众所周知的那场变故,警备队恐怕到现在都没有正式的、官方承认的编制。

他们的队长阿伦——他坚持要大家叫他队长,虽然有一堆听着他的传奇故事长大的年轻人见到他就双腿发抖、忍不住要叫他“阿伦大人”——最后也没有成为一个将军,恐怕是因为他自己拒绝了各式各样的封号、也坚决不要成为新贵族,摄政王自己倒不像是会在意那种细枝末节的人。但是警备队的年轻人们会非常自豪地说:那又怎么样呢?那些贵族看见我们队长不是也得恭恭敬敬的!

诚然他们都知道贵族私下的说法是,那是因为阿伦被摄政王“选中”了,也有人会说,只要当时可以被摄政王选中,就算是猩猩也能坐在这样的位置——大体上,那是一种无视了警备队本身的实力的扯谈,是嫉妒本身,但是即便如此,这样的论调还是很令人感觉不快。

也有人说,阿伦坚持不要贵族封号,那正称了尤文·萨坎的意。

萨坎公爵曾经是警备队的成员,在他成为摄政王之后,自然不在像过去那样经常造访警备队了。阿伦和摄政王不合的传言向来在水面下如同野草一样疯长,许多人会信誓旦旦地说因为阿伦终会发现萨坎公爵并不是他想得那种“善良”的人——他当然早该发现,实际上,或许他二十年前就该发现了。

现在警备队的成员们出现在这场宴会上,无论如何是一种稳定人心的手段,毕竟宴会上还有萨坎公爵的“盟友”们。无论阿伦本人后来跟萨坎公爵的关系如何,那都不是多米尼克这种小喽啰应该知道的事情。而对于贵族们而言,给他们看见表面上的东西就足够了,人人满足于甜蜜的表象,人心向来如此。

之前,已经有一两个贵族走过来跟多米尼克打听,无非是在问为什么他们的队长会来参加这样的宴会,多米尼克跟看神经病一样看着他们:“这是纪念苏拉战争结束二十周年的宴会,而我们有许多前辈在那场战争中牺牲了,我们当然是为了追思往事才来的。”

实际上,阿伦给他们分发请柬的时候,话也的确是这样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贵族只会悻悻地笑一笑,带着怪异的表情退回到人群里去,看着他的目光仿佛赛马群里混进了一批小矮马……或者更糟糕,混进了一头驴。

多米尼克真的搞不懂他们,他皱着眉头站在那里,不去看布置华丽的会场,而是转身去看窗外: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天空中正交错着澄澈的水蓝色和瑰丽的玫瑰红,这些颜色被镶嵌在窗户里面,美得就跟假的一样。

而那些贵族见多米尼克不再理他们,话题也很快转移了,等多米尼克回神,他们就已经在说:“……听说了吗?宴会一结束摄政王就会宣布,贝尔特朗先生会继承他的称号,成为下一任萨坎子爵。”

于是事实如此:重要的其实从来不是这场庆典,也更不可能是二十年前的那些死人。

法务部长先生的长子贝尔特朗·萨坎去年刚过十六岁,步入社交场的年轻人从来是大家目光注视着的重点。或者,重要的不是“一个”年轻人,而是“谁”,向来如此。

精灵和人类很难有子嗣,这都是大家心知肚明但是从不言说的事实;摄政王尤文·苏萨尔德·萨坎有一连串贵族头衔,他决定在这场纪念仪式之后把其中一个称号赠送给萨坎家族目前唯一的男性继承人,这也是在小道消息中流传的故事。意即:小贝尔特朗不日将成为“萨坎子爵”,虽然这个家族未曾对继承人发表过任何声明,但是相信人人都能揣度其中的意思。

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谁能成为萨坎家的继承人是一件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因为摄政王——或者公爵,他从未承认自己要在凡瑟尔建立新的王权统治,就如同“摄政”这个词的本意一般:他代替某个不能履行自己职责的人行使王权。而圣女,众所周知,失去了自己代代传承的记忆和力量,虽然史书未曾书写,但是人人都知道圣女统治是彻底结束了。

“摄政”这个词用得十分巧妙,不得不承认尤文·萨坎继承了他家代代传承的那种可怕的精明。因为人人皆知凡瑟尔的光荣孤立是靠当初的圣女政权维持的。换言之,如果“圣女”这种独特的传承体制结束,任何一个世俗国王的上位都有可能导致凡瑟尔与雷约克或狮心公国开战,这些国家对这块丰饶的土地虎视眈眈已久。

现在这位公爵代替已然不存在的那位统治者行使着王的职责,如果其他人没有猜错,这种权力将属于这个家族未来的子嗣。因此人人都可以想象这场宴会的重要性,这同等于家族现任当主承认要交给年少者权柄。

这才是这些贵族这样兴致勃勃地参加一个私人性质的纪念仪式的唯一原因——因为实际上凡瑟尔并不公开纪念那个日子,那个日子实际上是圣女退位,实际上是一场未遂的夺权,现在就算是摄政王本人提起那个日子,也大多是以“苏拉战争结束”为由头的。

也正是因此,多米尼克感觉到有些局促不安,他在这样的人群中感受到了格格不入,手指在紧张时泛起针刺样的痒。他是为了那些死去的前辈才来这场宴会的,正像是他们的队长一样,在他眼里,宴饮作乐的贵族们就怎么看怎么刺眼。

至于他来这场宴会的另一个目的……好吧,其实是为了萨坎公爵。摄政王不太会在警备队出现,而他实际上是什么样的人呢?是比传说中的更加冷酷无情还是像某些人一厢情愿得那样善良?了解他们的队长当年这个战友是警备队的诸位人人都想要做的事情。

而且——他不太愿意承认,因为现在的凡瑟尔不太谈这件事,谈论她就好像他出生前的凡瑟尔谈论巴伐伦卡——其实他对那位“蜘蛛夫人”有些感兴趣。

多米尼克从来没见过那位夫人,据说那位夫人年轻的时候是凡瑟尔有名的交际花,但是婚后就鲜少出现在舞会上了。这样说,凡瑟尔能欣赏她的美丽的时间真是很短,因为她结婚真的很早。这实在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或许凡瑟尔的许多人愿意付出昂贵代价让她在舞会上跳着愚蠢的舞步,而不是同现在这样隐藏在未知的黑暗之中。

据说他们的队长阿伦年轻的时候和那位夫人熟识,可是多米尼克几乎没有听见过阿伦谈起她。只有一次,那是多米尼克在训练间隙不小心听见了阿伦和摄政王争吵。

 

 

如之前所说,摄政王本人鲜少到警备队去,那一次真的是出乎意料又令人印象深刻。多米尼克实际上不知道他们在谈论什么,毕竟他只是个年轻的普通士兵,根本参与不到那种程度的决策中去。

但那段时间城市中弥漫着风雨欲来的气息:一种小道消息是,城市中有些旧贵族集结了一些力量想要改变城市内现在的格局,而推翻萨坎公爵其实并不是“那么”困难的事情,鉴于这个家族做的一半事情微妙地踩在许多人的道德底线上面。

摄政王来的时候城内的气氛正如暴雨之前沉闷的午后,所有人正陷于那种渴望雨赶紧下下来、又渴望它永远别下的矛盾心情里面。阿伦跟尤文·萨坎谈了不到十句话就开始吵,而想多米尼克这样的小人物则只能听见一个尾巴。

“那是她的计划吗?!”阿伦当时说,声音发抖——而事后会想起来,他们的队长那个时候应该就在谈论蜘蛛夫人。

“你明明是明白的,队长啊。”萨坎公爵发出了介于叹息和微笑之间的某种声音,“你明明知道现实有多残酷,却又固执地不愿意接受现实……你让我说什么好呢?”

“我以为最开始你就是欣赏我的这一点。”阿伦紧绷绷地说道。

“如果我们现在是在谈论利用的话,”公爵眨了眨眼睛,他嘴角的笑意看上去颇有一丝无辜,“我并不是因为那种功利性的目的才要跟你交朋友的,阿伦。”

真相到底如此已经无法言说,但无论如何,公爵本人在离开警备队的时候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微笑,他走出那扇门两天之后,旧贵族之间忽然爆发了一场争纷,其牵扯到了两个几乎可以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社团和两位相当富有且关系和睦的贵族,后一位最近一直有偷偷培养大量私兵的传言,可是尚无证据。

警备队晚到一步,等他们到达冲突现场的时候几乎就只能花费力气抬尸体了。那地点本来应该在他们的夜巡路线上,但是就那样的巧合,当晚负责那个区域夜巡的士兵长忽然告假,重新组织队伍花费了一点时间,导致他们夜巡出门晚了。

在他们清理残局的时候阿伦队长一直皱着眉头,等所有尸体被清走了,摄政王才姗姗来迟。尤文·萨坎踩着一地血泊走过来,脸上带着不变的笑容,而阿伦看着他的时候从喉咙里发出了种奇怪的嘶嘶声,他说:“你是不是买通了我的——?”

“嘘,嘘,老朋友。”摄政王闲闲地说道,他的眼睛在充满血腥味的黑夜里面狼似的亮,“咱们前几天谈过这个问题不是吗?如果你想,明明有许多方法阻止这种悲剧的发生……但是你没有,所以咱们还是不要谈这件事情好了吧。”

这件事最诡异的地方在于:参与火并的双方的的确确都是旧贵族的人,每个死者都有可以网上追溯至少二百年的家族历史,绝对不可能是被别的什么人安插进去的。可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事真的是萨坎家族的手笔吗?就算是那位蜘蛛夫人,又能以什么样的方法来促成这件事呢?

这就好像他们去天空教会听那位主祭大人讲圣典上的那些故事,天空女神创造了这片大陆,把光明和黑暗分成了两个部分,黑暗沉到了地下极深之处,从那里诞生出的邪恶的东西——死亡、饥荒、瘟疫,如此等等——在大陆上行走。

在那样的传说之中,“战争”是一位骑着红色马的骑士,他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使人们彼此相杀。

很难说多米尼克在第一次听到这个时候的时候心里想起了谁。

就是自此开始,多米尼克开始对那位“蜘蛛夫人”感兴趣。

 

 

现在,多米尼克站在人群之中,听着公爵语焉不详地谈起战争。贵族们举杯齐呼“敬凡瑟尔!”,声音里实际上并没有多少敬意。诚然,对于大部分人而言,除了身边唾手可得的利益,凡瑟尔本身并不重要,它是一个名字,也仅仅是一个名字而已——举杯祝福的这些人当中,鲜少有人可以像多米尼克的前辈一样,为凡瑟尔献出生命。

“哈,”他近旁有一个声音轻飘飘地笑道,“归根结底,没有人会去敬那些死去的人。”

多米尼克猛地回头。

“呃,”然后他发出了这样一个不得体的声音,“佐、佐伊大人。”

多米尼克对面站着一个穿白裙子的贵妇人,衣服上没有明显的家徽,瞧上去就长得跟无数贵妇人一模一样——或许更美貌些,那位夫人有一双令人见之难忘的蓝色眼睛——她的手里和大家一样拿着高脚杯,另一只手里却格格不入地拿着一本书。

而她身边的那位,多米尼克则确实认识。

那是位表情严肃的老先生,头发斑白,以他的年龄而言身形相当挺拔,带着一股子不怒自威的气势。警备队日常有时会跟琥珀骑士团的骑士们切磋,多米尼克就是在那样的场合、在琥珀骑士团团长修伊·奥利奴女公爵身边见过这位先生。

确切地说,他见过这位先生皱着眉头因为琥珀骑士团作战演戏失误把女公爵骂的狗血淋头——用那种很平稳听上去仿佛并不生气的语气骂的,这可就更吓人了。

或者换言之:这位是佐伊·奥利奴大人,奥利奴家族的前任当主。

按照凡瑟尔的基本继承法,一个贵族家族的爵位和地产都在前任当主去世之后才由子嗣继承,其中只有凡瑟尔的四大家族并不如此。因为实际上,四大家族并不是普通的贵族,他们代表着圣女身边的四个守护者:骑士、战士、弓箭手和法师,因为这种象征意义,四大家族的当主们向来在圣女传承仪式时同时继承爵位,一任当主守护一任圣女……或者说,在圣女还在的时候,的确如此。

上任圣女在大陆历994年“退位”,鉴于摄政王本人不可能承认圣女统治结束,那么按照传统,在上任圣女退位之后,四大家族的当主之位自然向下一代延续。我们不必提奥利奴家族在继承人选择、或者修伊本人身份的定夺之上花费了多少心思,但是对于佐伊·奥利奴而言,现在事情的进展大体上还令他满意。

这位先生虽然早就不是当主了(不知怎的,许多人都感觉他仿佛很享受这个过程),但是仍然让不少年轻人腿软,或者说经历过巴伐伦卡公爵那个时代的腥风血雨,人身上自然而然就带着这种气质。而每个人都不会忘记了当年流传的那个传说,是关于琥珀王座那个不可言说的晚上的:有人传言说,当初杀了巴伐伦卡大公的并不是尤文·萨坎,而是当时的奥利奴公爵本人。

这位大人挑了一下眉,问道:“你结巴什么?我有这么可怕吗?”

多米尼克:“……”

“您吓到年轻人了,”他身边那位贵妇人微笑着指出,多米尼克注意到,她同佐伊大人交谈的语气相当的熟稔,“毕竟连修伊大人都怕您,我们都知道,修伊大人不怕任何五米以下不会吃人的东西。”

“哈,您就不要调侃我了。”佐伊大人微微地笑了一下,“总之,我得抽身离开一下,免得一会那位摄政王大人讲完话又想找我寒暄——我不知怎地好像欠了克里斯蒂一支舞。”

“是个好理由,”贵妇人笑着说,声音里调侃的意味很明显,“您每天都欠着克里斯蒂夫人好多支舞。”

“时不再来,亲爱的夫人,您明白这样的道理。”佐伊·奥利奴轻轻地说,他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了下去,“在离开之前……敬当年那些死去的年轻人,时过境迁,只有咱们这些老家伙还记得他们的脸。”

那位夫人伸出手去跟佐伊大人碰杯,玻璃相撞发出一声悠长的轻响。

于是佐伊大人微微地颔首,然后相当优雅地走掉了,把发愣的多米尼克留在原地。他好几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忍不住开口问道:“夫人,冒昧地问一下,你们刚才在谈……?”

 “文艺。”那位夫人干脆利落地说,同时扬了扬手里的那个册子,不知道怎么,她的声音听上去透着一种狡黠,“我向克里斯蒂夫人借了一本书,你知道,克里斯蒂夫人经常参加艺术品拍卖会之类的,她近期弄到了几本很不错的古书的初本。”

“我不是那个意思!”多米尼克着急地说,他看着端着酒杯的萨坎公爵的笑脸,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卡在她的喉咙里面,“我是说……你们在谈论那场战争吗?”

“是又怎么样,你为什么要感觉到奇怪呢?”那位夫人慢悠悠地反问道。

“我想一般的贵族不会公然谈论这些?”多米尼克低声说,“因为那场战争实际上是……好像许多贵族感觉它是不光彩的。”

琥珀王座之战实际上是巴伐伦卡公爵想要夺权,那是这些年以来贵族之间最大的丑闻,也害怕谈论他引起摄政王的不快。他们把这个故事当做警告自己的后代不要为了权力而轻举妄动的教材在私下反复讲述,却不在明面上谈论它,仿佛会因此有辱自己贵族高贵的名声。于是人们赞颂英雄时只提苏拉战争,假装不知道大部分士兵都是死在琥珀王座几个家族的自相残杀里的,也假装不知道苏拉战争与巴伐伦卡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因为许多事情实际上并不光明磊落所以就对它们避而不谈,”那位夫人轻飘飘的哼笑了一声,声音里泄露出了些不知名的冷意,“那可是一种愚蠢的逃避现实,如果他们自己都不肯直视现实,又怎么好意思利用同样的阴谋伎俩去蒙骗别人?要知道,许多人做的事情也并不比巴伐伦卡家要好多少。”

于是,这个贵妇人就变成了多米尼克见到的第一个公然谈起“巴伐伦卡”的贵族。

“您的意思难道是,”多米尼克疑惑地问,“人可以问心无愧地承认自己的手段并不光明磊落吗?”

“并不是‘问心无愧’,年轻人,”那位夫人微笑着晃了晃手指,白色的玫瑰花簇拥着她的白裙子,她的笑容令人有些眼晕,就好像直视着一种闪光的东西一样,“不如说‘为了我想要达成的目的,我愿意去沾染罪恶’比较妥当;又想要摘下胜利的果实,又想手上不沾一点血,那未免太过天真了。你应该明白,你的队长一向是那种非常正直宁折不弯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可以带领一支军队,但是不能成为一个王。”

多米尼克沉默了好几秒钟,然后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对。

“成为这个城市的王的人有所牺牲,你应该知道这一点。”那位夫人说,“你知道摄政王也不太提到那场战争的事情,那并非是因为他不在乎那些死者、也绝对不是因为他跟一些贵族一样认为提到巴伐伦卡公爵的背叛是一种耻辱。你知道,那是因为他不能承认圣女统治在二十年前的那个夜晚结束,否则以我们的兵力实际上无法维持凡瑟尔的光荣孤立——这也同样是一种牺牲;对于他那种人来说,这也应该是令人感觉到痛苦的。”

而多米尼克从她的语气里听到了那种怪异的熟稔,无论她是在谈到他们队长或者是摄政王大人本人的时候都是如此。多米尼克估计她是一位身份很不得了的贵族,要不然不会跟这些大人物都这样熟悉。

而那位夫人继续说道:“你看,我从克里斯蒂夫人那里借到的一本写金百合王朝的历史传记,那足以佐证我的说法——无论是那位王也好、谁也好,我们的未来全都交给历史盖棺定论,但无论如何,那都是我们还活着的时候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了。在短暂的生命中,也并不是说所有人都不会为了自己的所作所为后悔,但即便是后悔,心里明白为了得到最后的成果,就算是再重新来一次也还会那么办的话,大概也就无所谓了吧?”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上那本书递给多米尼克,他疑惑地翻开了泛黄的、脆弱的纸页,接着阳光铺撒在地平线上的最后一丝余晖看清楚了扉页和标题。那是金百合王朝的一位宰相的传记,写在最前面的前言是那位宰相的墓志铭。

他看了那简单的一行字几秒,然后谨慎地合上了那本书。

“我想我是明白的。”他小心地回答道。

他意识到,那些贵族正谄媚地看着摄政王,他们知道他鲜少谈起琥珀王座的那个夜晚,但从未思考他为什么不谈。可以想象宴会上那些人并不在意他本人,而是在意他拥有的那些东西。人们永远无法看见显赫的声名之下的灵魂,就好像尤文·萨坎只要成为了摄政王,那么他到底是善良还是恶毒都人们就全无所谓了一样。

而多米尼克自己恐怕也不能免俗,他毕竟只是一个平凡人。

摄政王继续说着他的祝酒词,他会敬胜利和自由,纵然他自己也不曾拥有自由;他会模棱两可地哀悼战争,但却不能提那些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年轻人们在一场夺权中失去性命。摄政王狼一般绿色的眼睛里面没有阴霾和忧愁,面具妥帖坚不可摧,众人纷纷为他欢呼,大概也不在乎在为什么欢呼。

就在这个时候,多米尼克看见了一个小女孩。

一个年纪很小、十分纤细,无论如何也没有到社交年龄的女孩。那孩子穿着点缀着粉色的连衣裙,有着洋娃娃似的金色卷发,相当镇定自若地走过人群。

“夫人,”多米尼克想了想,说道,“那位是不是伊文捷琳小姐?”

关于伊文捷琳·萨坎,市井之间有一些传说,当然,对于一个年幼的孩子来说,“传说”这种词已经有点过头了。资历足够老又见过那孩子的人经常会说“她真的很像她的母亲”,然后他们又会意味深长地补充道,“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们说那是个特别早慧的孩子,更有些人担忧她长大之后会成为什么样子。诚然,因为蜘蛛夫人的阴影挟着无数怪异的传说笼罩着他们,凡瑟尔的人们每一个都相信不同的故事,有的故事里说那位蜘蛛夫人实际上控制着现在的萨坎公爵,也有人说法务部长先生和那位夫人的婚姻是彻头彻尾的政治的牺牲品,她的孩子们并非那位部长先生的血脉,而是属于另外某个不可言说的人。近二十年前流传着的“变革当晚那位夫人被浑身是血地抬出琥珀王座”的离奇故事则可以给现在的所有传言更添一层神秘面纱。

现在的人们仍然不知道那位夫人是不是曾经效忠巴伐伦卡大公,但是实际上这都不重要了,与他们胆战心惊地从夜晚惊醒的次数相比,那些流言蛮语并不重要。

整个故事里最恐怖的部分在于,时至今日那位夫人鲜少会出席宴饮和舞会,即便如此她依然可以成为某些人心中的梦魇。在这位金发美人不常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后,许多人则总觉得可以在她的小女儿身上找到她的影子。

现在,多米尼克看着不少贵族小心翼翼地、近乎谄媚地接近那个小女孩,不奇怪,想要讨好一个家族似乎从最薄弱处下手比较妥当,未成年的小孩在大部分人眼里都是“薄弱”的。可多米尼克似乎能在那孩子的蓝眼睛里面看见某种轻巧的笑意,甜蜜的面具覆盖着她们的脸,一如以往——但出现在一个小孩的身上还是触目惊心了些,那瞧着像是某种藐视着愚蠢之物的表情,像是某种可怕的洞察,给人一种无处遁逃的幻觉,而人们就会在这种注视之下畏缩。

一个胖贵族小心翼翼地接近了那个小女孩,半跪下去,轻轻地、柔和地问道:“伊文捷琳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这句话的潜台词非常多,可以想见,接下来他会旁敲侧击地问“你母亲有没有提到过我、她是怎么说我”之类的,每个人都想知道那位蜘蛛夫人对他们的看法,因为他们都毫无疑问地知道,玛格达·萨坎其实的确能左右摄政王的看法。

伊文捷琳抬头看了他一眼,她的笑容甜美,那种露出美丽的笑容的能力在这个家族的血液里代代流淌。

“伯爵,”她声音软糯地说,“您有虐待欧灵的小癖好的事情最好不要让别人知道,现在已经不是欧灵没有参政权的时代了。”

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个贵族的脸像是死亡一般灰败了起来。

由此可见,如果蜘蛛夫人曾给小伊文捷琳讲睡前故事,那肯定也不是普通的睡前故事。

“我有点理解为什么许多人都害怕她的母亲了,”多米尼克喃喃地说道,“如果如别人所言,她确实是最像她母亲的一个孩子的话。”

“你是怎么想的?”那夫人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问道。

“蜘蛛夫人吗?”多米尼克想了想,有点不知道如何措辞,“我听说过她的许多故事……您知道的,有人说萨坎家族是她的巢穴之类的,人人都喜欢用这样的比喻句,那让她听上去是……非人的,就好像是那种恐怖的怪物。这座城市里发生的每一起意外死亡、或者是什么家族的衰落、要么是事件瞠目结舌的进展,只要那是对于萨坎家族有利的,人们就会说那是她做的。想起来这真的有些怪异不是吗?我实在是无法想象一位出身尊贵的夫人要是被人这样评价,心里会对此作何感想。”

那个贵妇人看着他,表情不知道怎么有点奇怪,但是多米尼克没有意识到,因此继续说下去。

“况且,您知道很多人说她并不是什么正直的人……当然,我们的队长从来没有说过那样的话,而我更倾向于相信我的队长。”他疑惑地说道,“但是我真的不明白,如果她真做了许多坏事,摄政王大人为什么可以容忍她呢?如果——”

“恐怕是因为,那正是她自己所乐见的。”一个声音很突兀地打断了他们,多米尼克猛然回头,看见一个老绅士缓步走了过来,那位绅士穿着黑色的礼服,金棕色的头发整整齐齐地用黑丝带束在脑后。他不算年轻,大概有五十多岁的样子,多米尼克注意到他的鬓角已经斑白,而眉间有很深的沟壑,一看就是那种又正派又严肃的人。

“什么?”而多米尼克自己愣愣地回复了一句,他可没想到聊天到半途中也会被人打断。

“那是很简单的道理,”对方声音平缓地说道,“许多人都说摄政王是一个和蔼、善良的人——在他们不跟他起什么冲突的时候,当然如此。但是在这个城市里,并不是人人都跟摄政王站在同一战线,有些问题也并不是友好的协商就能解决的。”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简单地说——啊,虽然这样说可能有些有违我的立场,但……其中有个别人需要恐惧来震慑。”

“就好像是法律?”那位贵妇人说道,她说这话的语气有多奇怪,而声音里的笑意未免太明显了一些,就好像在讲什么内部笑话。

“可以这样说,法律,军队,诸如此类。”那位先生点点头,他的嘴角好像稍微挑起了一点,那个动作让他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了不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至今凡瑟尔仍然不是一个完美的城市……虽然我们不应该奢求那种完美,一个健全的体系需要几十上百年去建立和稳固,从这个角度讲,我们所拥有的时间依然太过短暂了。现在的我们仍然不得不需要什么人成为恐惧的化身去威慑那些图谋不轨的人,这样说来,这就是凡瑟尔的法律部门的失职,那也是我的失职。”

听到这里,多米尼克有点明白“那正是她自己所乐见的”是什么意思了,但是什么叫“那也是我的失职”……?

贵妇人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您听上去很了解她啊,先生。”

“那是当然,”那位绅士回答,他似乎终于忍不住要笑起来,那让多米尼克感觉到一头雾水,“许多年前我没有立场说这种话,但是现在我可以说,我可能是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了。”

“等等!”多米尼克忽然失声道,他的脑海里冒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念头,“您是——?!”

那位先生平静地看着他,回答:“刚才没有自我介绍……但我叫巴里斯·萨坎,您应该听说过我的名字。”

多米尼克整个人愣住了,然后——更加匪夷所思的是——他看见法务部长先生走向那个贵妇人,伸出了一只手。那位夫人小声抱怨了一句什么,但是并没有退缩,巴里斯先生的手指就这样近乎柔和地擦过了她落在脸颊边上的金发,落在了她的肩膀上面。

他就就着这个姿势凑过去亲了亲那位夫人的嘴角,轻如鸿毛的一点,既不郑重也不谨慎,倒透着一种闲散的亲昵感。

“以及,”巴里斯·萨坎平淡地说道,“这位是我的妻子。”

多米尼克张了张嘴,然后又闭上了——这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所以他当然完全不知道说什么好,谁能想到一个普通士兵在舞会上能碰见……?

他瞧见玛格达·萨坎扫了她丈夫一眼,嘴角有一丝促狭的笑意,那表情跟她舞会全程那种不甚亲近的、得体的美丽笑容比起来要生动太多,多米尼克简直无法把这位夫人跟传说里盘踞在萨坎家族中的蜘蛛联系起来。

巴里斯·萨坎说,那正是她自己所乐见的。

而玛格达自己则说,又想要摘下胜利的果实,又想手上不沾一点血,那未免太过天真了。

现在,他还能听见有人在喧嚣的背景里面纵情欢呼——

“敬萨坎!敬凡瑟尔!敬自由!”

多米尼克的脑海空白了好几秒,但是不知怎么,最先浮现在他脑海里的是这位夫人之前递给他的那本书,泛黄的扉页上印刷体的铅字,一位金百合王朝极富争议的宰相,一段历史,一行短短的句子,一个墓志铭。

“百年之前,你的血腥杀戮会让每个人瑟瑟发抖;千年之后,史书之上人人都会歌颂你杀伐果决,这就是历史。”

 

 

 

 

注:

①本文主要参考英国爵位继承制度(是因为英国的资料好查)。实际上,一个贵族可以同时拥有不止一个贵族头衔,比如说他可以同时既是“公爵”又是“子爵”;且当一个人同时拥有不止一个贵族头衔时,可以把其中较低的爵位直接匀(……)给自己的后代(其实一般是长子)。

鉴于螺旋设定是郎万是公爵,尤文是子爵,其实最大的可能性是当初郎万的爵位是“萨坎公爵及子爵”之类……然后匀给了尤文一个子爵爵位。

另:其实螺旋设定有问题,就是说一般爵位前面的那个称呼绝对不应该是姓氏,实际上早期爵位前头的那个词一般是代表封地的地名。所以当人称呼一个贵族为“XX公爵”的时候,XX一般并不是他们的姓氏,比如说威廉王子的爵位是“剑桥公爵”,大家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如果不用“文案写设定之前没查资料”来解释问题的话,有一种贴合剧情的强行解释方法:结合凡瑟尔平民没有姓氏的设定,有一种可能性是,当时圣女带领人们来到凡瑟尔建立城市,大家半斤八两全都没有姓氏,然后她把护卫有功的人封为贵族、划分封地,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个家族封地的所在的名为“萨坎”,于是在这块封地上的贵族自然被称之为“萨坎公爵”,再后来这个家族的姓氏自然就变成了萨坎。

这种命名方式说白了有据可查,一位文艺复兴时期著名画家名字叫列奥纳多·迪·瑟·皮耶罗·达·芬奇,这名字真的非常长、非常古典,但是这人名字里的Di Ser Piero的意思基本上可以理解成“Piero先生的儿子”,Da Vinci当“Vinci镇”讲,所以这位先生的全名按字面意思解析……“芬奇镇的皮耶罗先生的儿子列奥纳多”。

②关于服装:

大家知道我对服装其实是有精确的年代私设的(虽然从头到尾都没有怎么仔细写过服装),也就是:在本文正派部分、也就是圆舞曲剧情部分,大家的穿衣风格基本上属于洛可可后期,所以故事里理所应当地充满了各种巨大裙撑、夸张的假发、蕾丝花边和男士小腿袜(……);而到了近二十年后的现在,女装基本上刚刚好发展到了帝政样式,而男装已经抛弃了我挚爱的白丝袜开始穿长裤了……QAQ

(PS:且这个时期的男装也没有之前的那么颜色鲜艳了,据说到这个时候大家比较偏爱深色款)

③关于佐伊等人不当公爵了怎么被人称呼:

这谁知道啊?世界上哪有这种继承方式啊?

某些西方国家礼仪可以给我们提供思路,一般来说某人有爵位,那么某人的其他家庭成员的不会被他人以姓氏称呼。比如说某人是萨坎公爵,那他弟弟不能被人称之为“萨坎先生”,只能叫“巴里斯先生”;某人是奥利奴公爵,那么他儿子(假设并没有爵位)不能被称之为“奥利奴先生”,只能被叫做“巴尔菲先生”。

按照以上这个思路,如果佐伊不当公爵了,肯定也不能被叫做“奥利奴先生”。

④天空教会那段玩了个《圣经》梗,“可以从地上夺去太平……”那段来自《圣经·启示录》,是写天启四骑士的。

⑤这个版本的巴里斯先生应该同《螺旋英雄谭》立绘,也就是说他可能是长发……

⑥最后一段黑体字是黎塞留墓志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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